第213章 献上藩国-《重生丰饶行者,开局明末救世》

  克劳斯的声音在回荡。

  “……今、选べるか?”

  这句话,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下方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山坡之上,跪倒在地的井伊直孝,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充满了杀伐与权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情绪的灰白。

  选择?

  他还有选择吗?

  一边,是忠于德川幕府,扞卫武士荣耀,然后被这尊神明,连同麾下数万大军,一同从这个世界上轻易抹去,化为花草的养分。

  另一边,是抛弃自己半生建立的一切,背叛自己的主君,向一个来历不明的异国神只,献上自己的忠诚与膝盖,以换取那虚无缥缈的“富足”。

  这根本不是选择。

  这是羞辱。

  是一种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踩在脚下,再扔给他一根骨头,问他要不要吃的,极致的羞辱。

  鲲首之上,郑芝豹看着下方那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急得抓耳挠腮。

  “他怎么还不说话?哑巴了?”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郑鸿逵嘀咕,

  “家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点头哈腰不就完事了吗?磨磨蹭蹭的,难道还想讨价还价不成?”

  郑鸿逵没有理他。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井伊直孝。

  作为宿将,他能感觉到,下方那个男人身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却比任何战争都要惨烈的交锋。

  那是信念与现实的碰撞,是尊严与生存的撕扯。

  “家主这一手,太狠了。”郑鸿逵低声自语,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现在,家主是要让他亲手,把自己那颗武士的心,给活活剐了。”

  郑芝豹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忍不住插嘴:“什么心不心的,活下来才是硬道理!他要是真有骨气,刚才就不该跪下第二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从下方那片被绿色植被覆盖的,狼藉的城镇之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武士的铠甲,只是早已破烂不堪,浑身浴血,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显然是受了重伤。

  他从一片废墟中连滚带爬地冲出,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狼狈的武士。

  他一眼就看到了山坡上那支陷入死寂的幕府大军,也看到了天空中那尊神只般的巨兽。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所取代。

  他认得那面三叶葵的旗帜,也认得井伊直孝那身标志性的鹿角头盔。

  但他更清楚,此刻,真正能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不是那个已经跪倒在地的幕府将军,而是天空中的那个存在。

  “噗通!”

  那名武士毫不犹豫,隔着遥远的距离,朝着天空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天嘶吼,声音因为激动和伤痛而嘶哑变形。

  “天上的神明啊!请您看一看!我们才是萨摩真正的主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鲲首之上,郑芝豹探着脑袋,好奇地张望:“这又是谁?唱大戏呢?还一个接一个地出场?”

  克劳斯听到那熟悉的倭语,下意识地翻译。

  “大人!他说……他说他们才是萨摩的主人!”

  那名武士身后的亲信,见主君跪倒,也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个扯着嗓子,向着天空哭嚎。

  “请神明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井伊直孝这个奸贼!是他挑起了我们的内乱!是他屠戮我们的领民!”

  “我们岛津忠朗,愿意献上整个萨摩藩!只求神明大人出手,诛杀国贼,还我岛津家一个公道!”

  岛津忠朗!

  分家的家主!

  克劳斯听着下方那一声声血泪交织的控诉,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一边翻译,一边在心里哀嚎。

  完了,这下彻底乱了。

  一边是幕府的征讨大将,一边是本地的叛乱之主。

  两边都跪在了这位异国神明的面前,争着抢着要献上忠诚。

  这叫什么事啊!

  郑芝豹听完克劳斯的翻译,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哟!还有这种好事?”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对郑成功说,

  “家主!您听见没有!那个叫什么忠朗的,愿意把整个萨摩藩都送给咱们!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咱们还跟那个井伊直孝废什么话?直接答应他不就完了!”

  郑鸿逵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七弟,你糊涂!”他低声呵斥道,“这个岛津忠朗,刚刚还在跟本家打得你死我活,此刻见风使舵,卖主求荣,此等反复无常的小人,如何能信?”

  “怎么不能信?”郑芝豹不服气地反驳,

  “他现在就是一条没了主人的狗,咱们只要给他一根骨头,他就能给咱们看家护院!总比那个井伊…井伊什么来着,那家伙是幕府的鹰犬,骨子里就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家主,末将以为,不可轻信此人。”郑鸿逵转向郑成功,沉声进言,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播下种子,而不是引火烧身。若我们此刻接纳了岛津忠朗,便等同于直接与德川幕府为敌,后患无穷。”

  “四哥你就是胆子小!”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这是战略!”

  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然而,郑成功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也没有听到下方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求。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山坡上那个跪着的身影。

  井伊直孝。

  他看着那个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男人,在听到岛津忠朗的嘶吼后,身体再次绷紧,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混杂着屈辱与愤怒的火苗。

  郑成功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下方所有的嘈杂。

  “克劳斯。”

  “在!在!大人!”

  “告诉下面那个,自称是萨摩主人的人。”

  郑成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能将人冻结的,绝对的漠然。

  “我,没有在问他。”

  短短的一句话,让整个鲲首,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芝豹和郑鸿逵的争论,戛然而止。

  他们都愣愣地看着郑成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克劳斯更是浑身一僵,他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在问他?

  这是何等的……傲慢?

  不,这已经不是傲慢了。

  这是无视。

  是将一个刚刚献上了整个藩国的领主,连同他那份沉甸甸的忠诚,都视作路边尘土的,绝对的无视。

  “大……大人……”

  克劳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您的意思是……”

  “照我说的,翻译。”

  郑成功的口吻不容置喙。

  克劳斯一个激灵,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迟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句简短,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话,朝着下方,嘶吼了出去。

  “……侬は、そやつに闻いてはおらぬ!”

  我,没有在问他!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城镇废墟前,跪在地上的岛津忠朗,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身后的那些武士,也停止了哭嚎。

  所有人都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天空。

  他们听到了那句话。

  但他们,无法理解那句话。

  什么叫……没有在问他?

  我们已经献上了整个萨摩!我们已经献上了我们的全部!

  您为什么……不问我们?

  山坡之上。

  井伊直孝的身体,剧烈地一晃。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个身影。

  他看到,那个异国的神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下方的岛津忠朗。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井伊直孝忽然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谁是萨摩的主人。

  对方,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岛津家,什么德川幕府。

  在他的眼中,自己,和那个摇尾乞怜的岛津忠朗,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蝼蚁。

  他之所以问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更重要。

  只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跪在他面前的,那只比较碍眼的蝼蚁罢了。

  “噗——”

  一口鲜血,从井伊直孝的口中,猛地喷出,洒在他身前那片刚刚长出的,青翠的草地上。

  他那颗属于幕府上将,属于顶尖武士的,高傲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最后的,一点点不甘,一点点挣扎,都在对方那绝对无视的姿态面前,化为了齑粉。

  原来,自己连作为一个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神明对凡人的,戏耍。

  “哈哈……哈哈哈哈……”

  井伊直孝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捂着胸口的手。

  然后,在那数万名士兵,在那位叛乱领主,在鲲首之上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第三次,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地,匍匐在地。

  将自己的额头,那顶着鹿角头盔的,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额头,重重地,深深地,埋进了身前那片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屈辱的地面里。

  一个微弱的,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嘶哑的音节,从他的嘴里,艰难地,吐了出来。

  “……はい。”

  是。

  鲲首之上。

  郑芝豹看着下方那个彻底匍匐在地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家主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那不是金银,不是土地,甚至不是胜利。

  那是一种,让敌人从灵魂深处,都彻底放弃抵抗的,绝对的,支配。

  克劳斯听到了那个微弱的回答,他颤抖着,将这个字,翻译给了郑成功。

  “大人……他……他同意了。”

  郑成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下方那个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身影。

  他的视线,转向了远方的海岸线。

  他缓缓抬起手,朝着那个方向,轻轻一挥。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

  一株通体绿色,足有六余米高,如同水中巨塔般的奇异植物,破开了海面。

  它的顶端,是一颗巨大的,布满了狰狞孔洞的莲蓬。

  那莲蓬缓缓转动,将它那无数个黑洞洞的“眼睛”,对准了萨摩藩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