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完美世界-《重生丰饶行者,开局明末救世》

  就在郑成功与洪承畴于府衙之内,进行那场决定了北疆与东海未来格局的深谈之时。

  济州岛一处偏僻的海岸。

  海风带着咸涩的暖意,拂过礁石。

  云茹伸出手,一缕柔和的青辉自她掌心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薄雾,轻轻笼罩住她与身旁的朱慈烺。

  朱慈烺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流包裹了全身。

  他低头看去,身上那件由宫中巧匠缝制的锦缎长袍,其上的云纹正在消解、重组。

  丝线的华光褪去,变成了粗糙的,带着浆洗后微硬质感的棉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本因养尊处优而光洁细腻的皮肤,多了一层风吹日晒后的粗砺感。

  连他常年握笔而生出的薄茧,也变得厚实了许多,像是一个常年帮家里干活的少年人。

  站在他面前的云茹,也已换了模样。

  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而像是一位带着幼弟远行的落魄士族女子。

  面容普通,衣着朴素,唯有那双眼眸,依旧清澈得不见底。

  “走吧。”

  “去看看,洪承畴的‘道’。”

  他们走在一条新修的土路上,路面被夯实得非常平整,即便是下过雨,也不会泥泞难行。

  道路两旁,是望不到边的田野。

  金色的粟米长得比人还高,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秆子,几乎要垂到地面。

  几个农夫正在田间劳作,他们的动作不快,却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安稳。

  “这位大叔,问个路。”

  云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生。

  一名正在田埂上休息的老农抬起头,看到云茹和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善意的打量。

  “姑娘要去哪儿啊?”

  “我们是从汉阳来的,想去镇上投奔亲戚,不知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顺着这条路再走个五六里地就到了。”

  老农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看你们的样子,是走了不少路吧?要不要歇歇脚,喝口水?”

  他说着,便要拿起身边挂着的水囊。

  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竹篮里的午饭上。

  几个粗粮蒸成的窝头,一小碟黑乎乎的酱菜,还有一瓦罐清水。

  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可老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苦色,反而洋溢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

  朱慈烺忍不住开口。

  “老伯,看这庄稼长势,今年收成一定很好吧?”

  “好?何止是好!”

  提到庄稼,老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站起身,宝贝似的抚摸着身旁的粟米秆。

  “小哥,你是没见过。这可是洪总督赐下的神种!种下去,不用怎么管,自己就蹭蹭地长!一亩地打的粮食,比过去三亩地都多!”

  “洪总督?”

  朱慈烺故作不解地问。

  “就是天朝派来的那位活菩萨!”

  老农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

  “他来了,把那些两班老爷的地都分给了我们,还说只要交一成税,剩下的就都是咱们自己的!”

  “一成?”

  朱慈烺的心头微微一跳。

  “就只要一成?”

  “可不是嘛!”

  老农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

  “总督大人说了,民富才能国强。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有心思去学堂识字,这日子,才叫有盼头!”

  云茹静静地听着,目光转向朱慈烺。

  朱慈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老农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却因希望而熠熠生辉的脸。

  告别了老农,他们继续前行。

  很快,一个规划得整整齐齐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村口,是一座新盖的学堂,里面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

  “……铁,一百斤,可换米三百斤,可换布五十尺……”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文章。

  只有最直接,最实用的换算。

  这声音,让朱慈烺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曾以为,教化万民,便是要让他们知晓礼义廉耻,明白君臣父子。

  可眼前的景象,却向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让百姓先明白一斤铁能换几斤米,或许比让他们背诵“民为贵,社稷次之”,要来得更直接,也更有效。

  村子的中央,是一座挂着“丰饶互助社”牌子的院子。

  院子里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

  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筐草药,在一个窗口前停下。

  社里的管事仔细验看了草药的品相,在一个木板上记了几笔,然后递给汉子几张盖着红色印章的纸票。

  “朴大叔,你这批草药不错,一共是三十个工分。”

  “好嘞!”

  中年汉子接过纸票,喜滋滋地走向另一个窗口。

  “给我换一口铁锅,再来两尺棉布。”

  窗口后的伙计接过票,麻利地从货架上取下崭新的铁锅和棉布,递了出去。

  整个过程,没有银钱交易,只有工分票的流转。

  朱慈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眉头,在不经意间,轻轻锁起。

  “仙师。”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这里,没有商人。”

  “嗯。”

  云茹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仅没有商人。”

  朱慈烺的声音更低了。

  “这里,也没有财富的自由。所有的产出,所有的交易,都被这个‘互助社’牢牢控制着。”

  “百姓看似富足,但他们手中,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银钱。他们的一切,都被限定在这个体系之内。”

  “他们努力耕作,采药,捕鱼,换来的工分,最终只能在这里,换取官府允许他们拥有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初见神迹时的震撼,多了一丝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分析。

  云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位大明的太子,已经开始从“看热闹”,转向“看门道”了。

  这很好。

  他们穿过村庄,走向村子的尽头。

  一座小小的祠堂,出现在眼前。

  祠堂很新,没有雕梁画栋,显得朴实而庄重。

  门上没有匾额,只有一块木牌,刻着“丰饶祠”三个字。

  几个刚刚从田里回来的农人,路过祠堂,都停下脚步,对着祠堂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他们的神态虔诚,却不狂热,像是在感谢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朱慈烺的脚步,停在了祠堂门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祠堂内,空空荡荡。

  没有神像,没有牌位。

  正对门口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幅巨大的壁毯。

  壁毯用最朴素的麻线织成,上面绣着金色稻穗交织的标志。

  壁毯之下,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只刻着六个字。

  无私。

  利他。

  普惠。

  朱慈烺站在石碑前,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目光,在那六个字上,一遍又一遍地逡巡。

  他想起了那位老农脸上真挚的笑容。

  他想起了学堂里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

  他也想起了“互助社”里那精准而冰冷的交易规则。

  这一切,都像潮水般,在他的脑海中冲刷,激荡。

  这些景象,都指向了“普惠”。

  洪承畴确实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

  “仙师。”

  朱慈烺缓缓转过身,看向云茹。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一种深沉的,需要被解答的迷茫。

  “洪总督所行之道,在于‘控’。他用最严密的法度,最精准的计算,将每一个人,每一份产出,都纳入了他的体系之内。”

  “这是一个完美的,不会出错的体系。百姓在此间,安居乐业,再无饥馑之忧。”

  “这,自然是‘利他’,亦是‘普惠’。”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可这第一个词,‘无私’……”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石碑之上,仿佛要将那两个字看穿。

  “在这套体系里,百姓的‘私’,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了。他们没有私产,没有选择商贾的自由,甚至连思想,都在‘丰饶祠’的教化下,趋于统一。”

  “为了‘利他’与‘普惠’,便可以去压制,甚至抹去人之‘私’吗?”

  他抬起头,直视着云茹的眼睛,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旋了许久,却始终不敢触碰的问题。

  “仙师,敢问,一个没有了‘私’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只为集体而存在的,完美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里,人,还算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