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集:山谷寻药-《双经问渡》

  第109集:山谷寻药

  破庙的梁柱在夜风里吱呀作响,混着病患断续的呻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双经渡借着松明子跳动的火光,为最危重的三个病患诊脉。指下脉象浮数如奔马,且带着一丝躁动的弦意,他眉头微蹙——这是湿热已深入营分,若今夜不能用苦寒之药压制,恐有性命之忧。

  “师父,他们……他们会不会撑不过去?”石生攥着衣角,声音发颤。他方才帮着清理秽物时,亲眼见一个壮汉咳着血就没了气息,那景象让他至今心头发紧。

  双经渡收回手,指尖还带着病患滚烫的体温。他望向庙外沉沉的夜色,河西走廊的夜风带着沙砾的凉意,却吹不散庙中的焦灼。“石生,你随父采药多年,可知城西那片断云谷?”

  石生一愣,随即点头:“知道!那谷里阴湿,长着不少草药,我爹说那儿的黄芩最能清热。”

  “不只黄芩。”双经渡起身,从行囊里摸出一卷泛黄的纸,借着光展开——竟是一幅手绘的草药图谱,边角已磨得发毛。他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板蓝根,叶似菘蓝,根呈圆柱形,断面皮部黄白色,木部黄色,味先微甜后苦,能凉血解毒,正是解温疟热毒的要药。断云谷背阴处,应当有生长。”

  石生凑近细看,图谱上的板蓝根旁还批注着几行小字:“生于海拔千米左右阴坡,喜湿却忌涝,多与败酱草共生。”他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去年我跟爹在谷北坡见过,一簇簇的,叶子上有白霜似的!”

  “好。”双经渡眼神亮了些,“现在需立刻采来黄芩与板蓝根,配成汤剂。黄芩苦寒,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板蓝根苦寒,可凉血利咽、清热解毒,二药相伍,正合《内经》‘热者寒之’‘燥者润之’之理,能直击温疟的湿热症结。”

  石生撸起袖子:“我去!现在就去!”

  “等等。”双经渡叫住他,从药篓里取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小铜锄,“这锄刃薄,挖根时不易伤药。还有,采挖时切记‘留三分’——幼苗不采,孕籽不采,每丛只取三分之二,剩下的让其再生。”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却郑重,“草木有灵,亦是众生之一。我们取其救命,当存敬畏,不赶尽杀绝,这才是《金刚经》说的‘布施无相’——不为求报,只为护生。”

  石生接过铜锄,锄柄被磨得光滑温润,想来是双经渡用了多年的物件。他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辨识之法,你再仔细记牢。”双经渡拉过他,借着光一一细说,“黄芩茎呈方柱形,表面棕黄色或深黄色,有纵棱;断面中心红棕色,老根中心呈枯朽状或中空,这是正品。若见断面发白、味淡者,便是伪品,不可用。”他又指着另一幅图,“板蓝根根头部略膨大,可见轮状排列的叶柄残基,体实,质略软,断面皮部黄白色,木部黄色,嚼之有豆腥气。若根质硬、断面发黑,便是陈货,药效已失。”

  石生边听边在掌心画着草药的模样,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这时,旁边两个轻症的流民挣扎着坐起来,其中一个是曾被双经渡救过的货郎,哑着嗓子说:“先生,我……我也去帮忙,我认得路。”另一个中年妇人也应声:“我力气大,能背药篓。”

  双经渡看着他们蜡黄却透着恳切的脸,微微颔首:“也好,三人同行,相互有个照应。记住,天亮前务必返回,路上若遇野兽或山匪,莫要硬拼,保命要紧。”他从行囊里摸出三个烤熟的麦饼,塞给他们,“垫垫肚子,山路难走。”

  三人揣好麦饼,提着灯笼便要动身。石生走到庙门口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双经渡正坐在危重病患身边,闭目轻声诵着《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清泉,慢慢浇熄了庙中的恐慌。他攥紧铜锄,转身踏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断云谷在城西十里外,山路崎岖,灯笼的光晕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路。货郎拄着根木棍在前引路,边走边说:“这谷以前是药农常来的地方,自从去年山洪冲了路,就少有人去了。”妇人背着空药篓,喘着气问:“石生小哥,那两种药真能救庙里的人?”

  石生想起双经渡笃定的眼神,语气坚定:“我师父说能,就一定能。他用几根针就把快烧糊涂的少年救醒了,比城里的大夫厉害多了。”说起双经渡,他心里的胆怯便少了几分,脚步也轻快了些。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断云谷口。谷口的老槐树被山洪冲得歪歪斜斜,露出的树根像虬龙的爪。货郎指着谷里:“从这儿进去,走半里地有片坡,以前我跟我爹在那儿采过黄芩。”

  三人举着灯笼往里走,谷中潮湿的空气里混着腐叶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石生紧了紧手里的铜锄,眼睛却没闲着,借着光搜寻着草药的踪迹。

  “在那儿!”货郎突然低呼一声,指着左侧的石壁下。几株半人高的植物在风中摇曳,茎秆呈方柱形,顶端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正是黄芩!石生几步跑过去,蹲下身细看——表面棕黄,纵棱清晰,断面中心红棕,正是双经渡说的正品。

  “太好了!”他拿出铜锄,小心翼翼地拨开根部的泥土,按照“留三分”的嘱咐,只选了几株长势最旺的,顺着根部斜着下锄,轻轻一撬,带着泥土的黄芩根便露了出来。他仔细抖掉泥土,放进药篓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货郎和妇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在附近搜寻,不多时便采了小半篓。石生清点着,眉头却又皱起来:“黄芩够了,可板蓝根还没找到。”

  妇人有些泄气:“会不会被人采完了?”

  “不会。”石生摇头,“我爹说板蓝根性子偏,不爱扎堆,得往更阴湿的地方找。”他想起图谱上的批注,“往谷北坡去看看,那儿背阴,说不定有。”

  三人又往谷深处走,路越来越陡,灯笼的光在茂密的树丛里忽明忽暗。突然,货郎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斜坡,幸好抓住了一丛灌木。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这路太险了……”

  石生扶他站稳,刚要说话,却瞥见灌木旁边的石缝里,长着几株叶片带白霜的植物。他心里一动,蹲下身拨开叶片细看——根头部略膨大,轮状排列的叶柄残基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挖起一小块根,用舌头舔了舔,先甜后苦,还带着淡淡的豆腥气。

  “找到了!是板蓝根!”石生的声音里难掩激动,眼眶都有些发热。货郎和妇人凑过来,见那植物果然和石生描述的一样,也跟着松了口气。

  三人借着灯笼的光,在附近仔细搜寻,石缝里、老树下,但凡有阴湿的角落都不放过。石生一边采挖一边默念着双经渡的话,每挖一株都特意留下一小半根须,让其能再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药篓也沉甸甸的了。

  “该回去了。”货郎望着谷外,“再晚,怕是赶不上先生用药了。”

  石生点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药篓——黄芩和板蓝根都装得满满当当,足够应付庙中的急需。他扛起药篓,感觉肩上的重量格外踏实,仿佛扛着的不是草药,是破庙里那几十条人命的希望。

  往回走的路似乎比来时更难走,石生的草鞋磨破了底,脚底板被石子硌得生疼,但他不敢停。他总想起双经渡诵经时平静的侧脸,想起那些病患痛苦的呻吟,脚步便像被无形的力量推着,一刻也不敢耽搁。

  快到谷口时,石生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声音是从旁边的山洞里传来的。货郎也听到了,有些害怕:“别是……别是山里的精怪吧?”

  石生握紧铜锄:“不像,像是人。”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去看看,万一是迷路的采药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三人提着灯笼往山洞走去,越靠近,咳嗽声越清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石生拨开洞口的藤蔓,灯笼的光照进去——洞角蜷缩着一个老翁,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正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身边还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篓。

  “老人家,您怎么了?”石生上前轻声问。

  老翁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采药的,要回去救城里染疫的人。”石生指了指药篓,“您是不是也生病了?”

  老翁听到“染疫”二字,眼神猛地一缩,挣扎着要往后缩:“别过来!我……我没染疫,我只是着了凉……”

  货郎在旁低声道:“看他这样子,怕是也中了招,咱们快走吧,别被染上了。”

  石生却没动,他想起双经渡说的“众生皆苦”,蹲下身问:“老人家,您是不是也在找药?您看,我们采了黄芩和板蓝根,能治温疟的。”

  老翁的目光落在药篓上,喉结动了动,咳嗽得更厉害了:“我……我儿子在城里染了病,我来采药给他治,可找了三天,也没找够……”他说着,浑浊的眼泪便滚了下来,“城里的药铺都关了,官府不管我们,我只能自己来……”

  石生心里一酸,从药篓里分出一小捆黄芩和板蓝根,递给他:“老人家,这些您拿着,先回去救您儿子。”

  老翁愣住了,看着石生手里的草药,又看看他满是泥污却真诚的脸,嘴唇哆嗦着:“这……这怎么行?你们也要救人……”

  “够用的。”石生把草药塞进他怀里,“我师父说,救人不分先后,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您快走吧,天亮了山路更不好走。”

  老翁捧着草药,突然老泪纵横,对着石生深深鞠了一躬:“好孩子……你是活菩萨啊……”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谷南坡的断崖下,长着一大片板蓝根,就是路不好走,你们……你们可以去那儿采,够你们用的!”

  石生眼睛一亮:“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老翁抹了把泪,“我在这儿守了三天,都记着呢。快去吧,别耽误了救人。”

  三人谢过老翁,按他指的方向往谷南坡赶。果然,在断崖下的背阴处,密密麻麻长着一片板蓝根,绿油油的叶片在晨光里闪着光。石生看着那片草药,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原来这世上,善良真的能传递,就像这草药一样,只要留着根,就能蔓延出一片生机。

  他们抓紧时间采挖,不多时就把药篓装得满满当当。石生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把铜锄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地往虢州城的方向走去。他仿佛已经看到,破庙里的病患喝下药汤,渐渐好转的模样。

  可他没注意到,断崖上方的岩石上,几只乌鸦正盯着他们,发出几声嘶哑的叫。而通往城里的路上,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影,正挡住了去路。

  石生他们能否顺利带着草药返回破庙?挡住去路的人影又是谁?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