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墨香惊心-《朝歌云平傅君心》

  然而,沈朝歌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嘉陵关真相和遗失的玉玺,像是一块更沉重的石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如同燃烧的烈焰,将宫殿的琉璃瓦染上了一片瑰丽而诡异的血色,辉煌中透着无尽的苍凉与肃杀。

  脚下的路,还很长。

  通往复仇之巅的染血台阶,才刚刚开始攀登。

  “阿箬。”

  她轻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日来的疲惫,却更多的是冰冷的坚定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直默默守候在旁的阿箬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沈朝歌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宫墙的阻隔,看到了那更深层的黑暗与阴谋:

  “告诉顺子,我要萧彻重建皇宫之后,这五年来,内务府所有人员调动、物资采买的详细记录,一丝一毫,都不得遗漏。特别是……涉及到各大世家的所有往来账目,务必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她要知道,这五年来,究竟有哪些人与宫中暗通款曲,又有哪些人,可能与南梁的覆灭有关!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阿箬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与有荣焉的坚定光芒。

  她知道,殿下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她,将是殿下最坚实的盾!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终于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墨砚,缓缓倾倒,将整座皇宫笼罩其中。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朝歌清冷而决绝的背影,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毒刺。

  暮色透过乾清宫镂花的窗棂,在地面投下长长短短的昏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锭与龙涎香交织的沉郁气息。

  御书房内,烛火尚未完全燃亮,光线有些暧昧不明,将伏案批阅奏折的玄色身影笼罩在一片威严而孤寂的氛围里。

  沈朝歌屏息凝神,垂首立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一侧,纤纤素手执着一方上好的松烟墨,在端溪紫石砚上徐徐研磨。

  动作看似流畅优雅,腕部却绷得死紧,每一圈研磨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

  就在刚才,传来萧彻突如其来的旨意

  ——宣贵妃伴驾,研墨添香。

  即便他并未抬头,那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脊背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刻意控制。

  御书房,帝国权力的心脏,这里流转的每一丝空气,都带着机密与血腥的味道。

  而她,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竟被允许站在这里,离那张掌控生死的御案如此之近。

  危险,却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她必须抓住每一瞬。

  耳畔是朱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偶尔有纸张翻动的轻响。

  沈朝歌极力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将全部心神用于捕捉一切有用的信息。

  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触角,飞快地扫过摊开的奏折——

  那一份,是兵部关于秋季边军换防的条陈,几个关键将领的名字一闪而过。

  另一份,是御史弹劾谢蕴门生贪渎的折子,被朱笔冷冷批了个“阅”字,搁在一旁。

  还有一张绘制精细的边境舆图,上面用朱墨标注着几处敏感的隘口和戎族部落的分布……

  谢蕴?戎族?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旋即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研磨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或错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铠甲鳞片摩擦发出细微的铿锵之音。

  一名将领被王敬庸引了进来,身上带着粗粝气息。

  “陛下,镇北军副将周骁,回京述职,有紧急军情奏报!”

  将领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压抑着焦急。

  萧彻并未放下笔,只从喉间溢出一个低沉的单音:

  “讲。”

  周晓看了眼沈朝歌,还是继续回道:

  “禀陛下!北境苍狼隘附近,发现小股戎族精锐斥候活动异常频繁,远超往常。其行进路线诡谲,似在反复勘探地形。末将部下与之发生数次小规模接触,其战力彪悍,装备亦非寻常部落所有,疑似……疑似有精铁箭头制式。”

  周骁语速很快,显然军情紧急。

  萧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墨色的瞳孔里锐光一闪:

  “精铁箭头?戎族何时有了这等冶炼技艺?可有俘获?”

  “对方极其狡猾,一击即退,未曾俘获。但其遗落的箭簇,经查验,确与我大胤工部规制……略有不同,却绝非草原粗陋工艺所能及。”

  周骁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沉重。

  御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烛火跳动,将萧彻脸上冷硬的线条映得明明灭灭。

  沈朝歌的心跳骤然加速。

  戎族……精良装备…几条散乱的线头在她脑中疯狂窜动,试图交织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研磨的动作依旧平稳,耳朵却竖到了极致。

  “增派暗哨,我要知道他们的补给从何而来,最终目的地在哪。”

  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冰封般的寒意,

  “任何异常,随时来报。”

  “末将遵旨!”

  周骁重重叩首,起身快步离去,铠甲声渐远。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朝歌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着里衣。

  谢蕴……难道真的胆大包天到勾结外邦?

  若真如此,真正的苏玉璃保留着他的玉佩,难道苏将军也?

  她脑海中巨浪翻腾,竭力消化着那足以颠覆认知的惊人信息。

  却冷不防听到头顶传来一个低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如同闲聊般,悠悠响起:

  “说起来,我萧氏一族,起于行伍,百年来纵横捭阖,南征北战,拓土开疆,树敌亦无数。”

  他顿了顿,语调平缓无波,

  “却唯有一条家训,铁律如山,历代皆不敢或忘——”

  沈朝歌心中咯噔一声,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