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寒锋-《皇伶之笼》

  云巅的雾,在子夜时突然浓了起来。

  不是平日里那种淡如纱的云絮,是化不开的浓白,像掺了墨的棉团,裹着望云台的青石,连月光都透不进来。我坐在石台边,指尖攥着父亲留下的罗盘,青铜盘面的玄鸟纹被体温焐得发烫,指针却疯了似的转,最后死死钉在西北方向——那里是云巅最险的“断云崖”,崖下是万丈深渊,常年刮着能撕碎筋骨的“裂云风”。

  “罗盘不对劲。”老者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玄铁拐杖拄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像在敲碎浓雾。他走到我身边,袖口沾着的松针还滴着水,“裂云风十年才刮一次,今夜突然起雾,怕是有人在引‘雾蛊’。”

  “雾蛊?”我抬头,雾气扑在脸上,凉得像冰。父亲的手札里提过这东西,是南疆蛊术的一种,能借雾气迷人心智,还能让施蛊者藏在雾里,杀人于无形。

  老者点头,拐杖尖指向西北方,那里的雾更浓,隐约能听到风裹着雾的呼啸:“镇武司里有个‘雾老鬼’,最擅用这蛊。当年玄铁盟被灭,他就用雾蛊迷了我们的弟子,让镇武司的人长驱直入。”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被浓雾裹着,只飘过来半声,就没了动静。我心里一紧,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玄铁令牌“哐当”撞在剑鞘上——那是守山门的弟子,刚才还和我笑着说要去捡松针烤火。

  “走!”我拔腿就往山门跑,丹田的暖意顺着经脉往四肢涌,“云定”的劲气聚在脚底,踩在湿滑的青石上,竟没打滑。浓雾里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往前冲,耳边全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有雾里若有若无的轻笑,像毒蛇吐信。

  刚拐过老槐树,就见一道黑影从雾里窜出来,手里握着把短刀,刀身裹着雾,连寒光都藏着。我急忙侧身,短刀擦着我的肋骨划过,带起的风里,有股甜腻的腥气——是雾蛊的味道,沾到皮肤就会让人头晕目眩。

  “林盟主,别来无恙啊。”黑影站在雾里,声音嘶哑,像被裂云风刮过。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是个黑洞,右眼浑浊不堪,手里的短刀上,挂着半片玄铁盟弟子的衣角,还在滴着血。

  “雾老鬼!”老者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玄铁杖头迸出火星,“当年你用雾蛊害了我们那么多弟子,今日我要替他们报仇!”

  雾老鬼嗤笑一声,身影突然散成几团雾,又在三丈外聚成形:“报仇?就凭你们两个?今夜这雾,就是玄铁盟的葬衣,你们都得死在这雾里,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说着,猛地挥手,浓雾里突然冒出无数道细小的雾丝,像针一样朝我们射来。我急忙运起“云护”式,劲气在身前聚成一道淡蓝色的屏障,雾丝撞在屏障上,瞬间化成水珠,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这雾蛊,还带着毒。

  “凝霜呢?”我突然想起苏凝霜,她今夜去了山后捡松子,现在雾这么浓,她肯定回不来了。

  “苏姑娘?”老者也慌了,“她去山后快一个时辰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雾老鬼笑得更得意了:“那个小丫头啊,现在怕是已经被我的雾蛊迷了心智,正往断云崖走呢。等她掉下去,摔成肉泥,你们玄铁盟,就真的没人能挡我了。”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断云崖下的裂云风,能把石头刮成粉末,苏凝霜要是掉下去,根本活不成。我顾不上雾老鬼,转身就往山后跑,丹田的暖意全涌到腿上,“踏雪无痕”的轻功用到极致,雾被我撞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白痕。

  “想走?没那么容易!”雾老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浓雾突然变得粘稠,像胶水一样粘在我身上,让我跑不动。我回头,只见雾老鬼的身影在雾里忽隐忽现,手里捏着个黑色的蛊罐,罐口不断冒出雾气,“这雾蛊,越往山后越浓,你跑得越快,死得越早!”

  我咬紧牙,运起“云裂”式,拳风裹着劲气,朝身后的浓雾砸去。“砰”的一声,浓雾被砸开一个缺口,我趁机往前冲,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雾开始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不好,中了雾蛊!”老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拿着把艾草,点燃了,往我鼻子前凑,“快闻闻,艾草能解雾蛊的迷药。”

  艾草的浓烟呛得我咳嗽,头晕的感觉渐渐消失。我接过艾草,攥在手里,继续往山后跑。山后的雾更浓了,连树影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远处传来裂云风的呼啸,还有苏凝霜模糊的呼喊声,带着哭腔,像迷路的孩子。

  “凝霜!我在这!”我大喊,声音在雾里扩散开,却只听到自己的回音。

  突然,脚下一空,我差点摔下去——是断云崖的边缘!我急忙站稳,往下看,只见崖下的浓雾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一步步往崖边挪,正是苏凝霜!她的眼睛闭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嘴里喃喃自语:“爹,我看到你了,你在下面等我……”

  “凝霜,别往前走!”我急得大喊,往前扑了一步,却被老者拉住。

  “别过去!”老者压低声音,“她被雾蛊迷了心智,你现在过去,她会把你也推下去的。”

  我看着苏凝霜离崖边越来越近,她的裙摆已经被裂云风刮得飘起来,再走一步,就会掉下去。我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雾蛊虽能迷人眼,却迷不了心。若想解蛊,需以‘心劲’引之,让被蛊者忆起最珍贵的事。”

  心劲?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丹田的暖意往胸口聚,再按照“云引”的要诀,将劲气化作一道温和的气流,顺着声音传出去:“凝霜,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在林子里捡松子,你说你爹常带你捡,还说烤松子要放一点点盐,才好吃。”

  苏凝霜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嘴里的喃喃声也停了。

  我继续说,声音尽量温柔,带着劲气,穿透浓雾:“你还说,等玄铁盟重建好了,要在院里种一棵松子树,等它长高了,就能年年捡松子。你忘了吗?我们还要一起烤松子,一起守着云巅,守着玄铁盟的人。”

  浓雾里,苏凝霜的身体开始发抖,她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是有些迷茫,却不再往前走了。她转过身,朝着我的方向,声音沙哑:“林砚?是你吗?我……我好像在做梦,看到我爹了,他让我过去……”

  “那不是你爹,是雾蛊的幻象!”我急忙说,往前挪了一步,手里的艾草还在燃着,“你看看你脚下,是断云崖!再走一步,就掉下去了!”

  苏凝霜低头,看到脚下的悬崖,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下去。我趁机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她的手很凉,像冰,身上还沾着雾蛊的湿气,眼神里满是后怕。

  “我……我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身不由己地往崖边走。”苏凝霜靠在我怀里,声音还在发抖,“谢谢你,林砚,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

  “没事了,没事了。”我拍着她的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就在这时,雾老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杀意:“既然醒了,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我猛地转身,只见雾老鬼手里的蛊罐摔在地上,浓雾瞬间变得漆黑,里面传来无数细小的声音,像虫子在爬。老者急忙将艾草扔在地上,艾草的浓烟挡住了黑雾,却还是有几只黑色的小虫从雾里钻出来,朝我们爬来——是雾蛊的成虫,只要被它咬一口,就会立刻被迷心智。

  “快走!”我拉起苏凝霜,转身就往回跑。老者跟在我们身后,用玄铁拐杖砸着地上的蛊虫,发出“噼啪”的声响。黑雾在身后追着我们,像一条黑色的蛇,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连石头都被腐蚀出了小洞。

  我们跑回望云台,却发现院里已经被黑雾笼罩,玄铁盟的弟子们都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显然是中了雾蛊。李叔靠在老槐树下,手里还握着斧头,眼睛闭着,嘴角淌着血,不知是死是活。

  “李叔!”我急忙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迷了。

  雾老鬼从黑雾里走出来,手里握着短刀,一步步朝我们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这望云台,就是你们的坟墓!”

  我将苏凝霜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丹田的暖意顺着经脉往拳上聚,“云炎”式的劲气在掌心打转,泛着淡红色的光——雾蛊怕火,只要用“云炎”,就能烧了这黑雾。

  “雾老鬼,你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灭了玄铁盟?”我冷笑,掌心的火焰越来越旺,“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云巅的火,是怎么烧尽你们这些恶人的!”

  雾老鬼脸色一变,急忙挥手,黑雾朝我扑来,想要浇灭我掌心的火焰。我却迎着黑雾冲了上去,将掌心的火焰猛地往前推——淡红色的火焰裹着劲气,像一条火舌,瞬间烧穿了黑雾。黑雾被火焰一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还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不可能!你的火怎么能烧穿我的黑雾?”雾老鬼难以置信地喊道,连连后退。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冲,火焰烧得更旺了,照亮了整个望云台。倒在地上的弟子们,被火焰的暖意一烘,慢慢睁开了眼睛,脸上的惨白也渐渐褪去。

  李叔醒了过来,他看到我手里的火焰,还有退到角落的雾老鬼,立刻握紧斧头,站起身:“林小子,我来帮你!”

  玄铁盟的弟子们也都醒了,纷纷拿起武器,围了上来。雾老鬼看着我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转身就想钻进黑雾里逃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苏凝霜突然喊道,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往黑雾里一撒——是艾草粉,雾蛊的克星。艾草粉落在黑雾里,黑雾瞬间消散,露出了雾老鬼的身影。

  我趁机运起“云裂”式,拳风裹着火焰,朝雾老鬼砸去。雾老鬼急忙用短刀格挡,“哐”的一声,短刀被火焰烧得通红,他惨叫一声,扔掉短刀,转身就往山门跑。

  “哪里跑!”老者的拐杖猛地掷出,玄铁拐杖像一支箭,直直地射向雾老鬼的后背。“噗嗤”一声,拐杖刺穿了雾老鬼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山门的石柱上。

  雾老鬼惨叫着,想要挣扎,却被赶上来的弟子们按住。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恨意:“林砚,你别得意!镇武司的大军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整个云巅都会被踏平,你们玄铁盟,一个都活不了!”

  我走到他面前,冷笑一声:“是吗?那我就等着。只要我还在,只要玄铁盟的人还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镇武司的人踏进云巅一步!”

  说完,我举起拳头,运起劲气,一拳砸在雾老鬼的胸口。雾老鬼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解决了雾老鬼,弟子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坐在地上。苏凝霜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块手帕,让我擦去脸上的汗水。老者捡起玄铁拐杖,看着地上的黑雾残骸,眉头皱了起来:“雾老鬼只是镇武司的先锋,他都来了,说明镇武司的大军,真的快到了。”

  我点点头,看向望云台中央的青石,天脉图的纹路在火焰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我知道,一场更大的战斗,就要来了。但我不怕,因为我有玄铁盟的弟子,有苏凝霜,有老者,有所有守护云巅的人。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像云巅的云,聚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垮我们。

  “大家先休息一下,处理伤口,”我对弟子们说,“明日,我们就加固山门,准备迎接镇武司的挑战。玄铁盟的人,从来不怕战斗,更不怕牺牲!”

  弟子们都站了起来,齐声喊道:“不怕牺牲!守护云巅!”

  声音在望云台上回荡,穿透了残留的雾气,飘向云海深处,像一首庄严的誓言,刻在云巅的每一寸土地上。

  我看着眼前的弟子们,看着苏凝霜,看着老者,心里充满了力量。父亲说得对,玄铁盟不是靠武功撑起来的,是靠人心。只要人心齐,就算镇武司的大军来了,我们也能守住云巅,守住玄铁盟的荣耀。

  夜,渐渐深了。雾气慢慢散去,月光重新照在望云台上,洒在弟子们的脸上,也洒在我的脸上。我握紧怀里的令牌,指尖触到“穹顶”二字,丹田的暖意越来越浓,像一团小火苗,在我心里燃烧着,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