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是一个火坑-《官场人情:我的人情能无限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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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档案袋的牛皮纸有些粗糙,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那几个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大字,像是某种不祥的咒语,带着一股陈腐而绝望的气息。

  ——《关于云山县机构改革及人员精简的可行性研究方案》。

  陈默的手指捏着档案袋,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沓厚厚的纸张沉甸甸的分量。这哪里是什么文件,这分明是一块烙铁,一块足以将任何伸手接它的人烫得皮开肉绽的烙铁。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刘斌的眼角在抽搐,他看陈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嫉妒和提防,转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怜悯,甚至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他太清楚这个“课题”是什么了。这是政研室的“百慕大三角”,谁碰谁沉。前前后后,好几拨人想在这上面做文章,要么是写出的方案被各部门联合抵制,骂得狗血淋头;要么是还没写完,就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一脚踢去了清水衙门养老。

  钱主任这一手,太狠了。这是把新来的陈副主任,直接架在了火上烤。

  再看王建国,这位老同志依旧稳如泰山,只是端着茶缸吹气的动作慢了半拍,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面,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就像预料到今天的报纸上不会有什么新鲜事一样。

  钱文海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陈默,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反应。是惊慌失措?是愤怒?还是开口求饶?

  然而,他失望了。

  陈默的脸上,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将那个档案袋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起头,迎向钱文海的目光。

  “好的,钱主任。”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潭。

  “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点勉强。那份坦然,仿佛他接过的不是什么烫手山芋,而是一份理所当然的本职工作。

  钱文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这小子的反应,不对劲。太镇定了。这种镇定,让他心里那份掌控全局的快感,打了点折扣。

  “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钱文海干巴巴地敲了敲桌子,“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

  说完,他抓起自己的公文包,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出了办公室。门被带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像是为这场无声的交锋画上了一个句号。

  钱文海一走,办公室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松了。

  “哎呦,我的妈呀!”刘斌夸张地拍着胸口,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椅子轮子滑出刺耳的声音。他转过头,脸上堆满了虚伪的同情,凑到陈默身边。

  “陈主任,你……你怎么就接了呢?”他压低了声音,一副为你好的样子,“你刚来,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个机构改革,就是个天坑啊!县里二十多个局,三十多个乡镇,哪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你动谁的编制,砍谁的岗位,那就是刨人家的祖坟!这活儿,吃力不讨好,纯粹是给自己树敌。”

  陈默的【人情账本】上,刘斌头顶的“嫉妒”数值,此刻正像霓虹灯一样闪烁着。

  陈默笑了笑,开始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将那盆从青石镇带来的绿萝放在窗台上。

  “刘哥,周书记把我调来,总得干点事吧。不然,县委发给我的工资,我拿着烫手。”

  刘斌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本想看陈默的笑话,顺便卖个好,没想到对方软硬不吃,一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来。是啊,人家是周书记亲自点将的人,来就是干事的,不是来喝茶看报的。

  “话是这么说……”刘斌还不死心,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这活儿,钱主任自己都不碰。他这是看你年轻,拿你当枪使呢!到时候方案交上去,得罪了人,黑锅你来背,功劳嘛……嘿嘿,可就说不准了。”

  “多谢刘哥提醒。”陈默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不过,我是党员,是干部,组织交办的任务,再难也得干。至于是不是枪,那得看是谁的枪,打的又是什么鸟。”

  一番话说得刘斌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对方面前上蹿下跳,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讪讪地笑了笑,缩回了自己的座位,嘴里嘟囔着“不识好人心”,点开了那个被隐藏的斗地主窗口。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建国,慢悠悠地端着他的大茶缸走了过来,在陈默的桌沿上轻轻靠了一下。

  “小陈啊。”他开口了,声音像是没上油的门轴,嘎吱作响。

  “王哥。”陈默客气地点了点头。

  王建固指了指那个牛皮纸袋,又指了指墙角一个积了灰的铁皮柜。

  “那个课题,不是第一次了。柜子里,锁着三份方案,都是前几任写的。一份,想搞大部制,把权力往几个大局里收,结果被小局的头头们联名告到了市里,写方案那小子,现在在县档案局修地球呢。”

  他呷了一口浓茶,继续说。

  “另一份,想搞末位淘汰,精简人员,结果捅了马蜂窝。县委大院门口被人堵了一个星期,写方案那哥们,据说出门被人套了麻袋,现在在县残联提前养老。”

  “还有一份呢?”陈默饶有兴致地问。

  “还有一份最聪明,”王建国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写了五十多页,云山雾罩,引经据典,从秦皇汉武说到改革开放,把所有部门都夸了一遍,提出了十几条改革建议,每一条都是‘原则上同意’、‘建议性探索’、‘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通篇废话,一个能落实的都没有。”

  “那写这份方案的人呢?”

  “哦,他升了。”王建国放下茶缸,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年调去市里当了个闲职,也算善终。”

  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报纸,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评论天气。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刘斌的斗地主背景音乐,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看着王建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账本上,对方的“中立”状态后面,多了一行小字注解:【善意的提醒,此人深谙生存之道,可作为情报源,不可作为盟友。】

  陈默懂了。

  王建国的话,看似是劝退,实则是点拨。他告诉了自己三条路,三条前人走过的死路。第一条,硬碰硬,死。第二条,动人饭碗,死得更惨。第三条,和稀泥,能活,但违背了周书记的初衷,也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钱文海把这个任务扔给他,就是笃定他只能在这三条死路里选一条。

  可他们都不知道,陈默,是来开辟第四条路的。

  陈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那椅子有些旧了,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去碰那个积灰的铁皮柜,也没有再看刘斌和王建国。

  他当着两人的面,缓缓地,打开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哗啦——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有打印的,有手写的,有红头文件,也有草稿纸。各种批示,各种意见,相互矛盾,犬牙交错。张三说要加强A部门,李四说要裁撤A部门,王五的意见是A部门应该和B部门合并……简直就是一锅官场利益的大杂烩。

  寻常人看到这些,恐怕头都大了,根本无从下手。

  刘斌在眼角余光里瞥着,心中冷笑:看吧,傻眼了吧?慢慢熬吧你!

  然而,陈默只是粗略地翻了几页,便“啪”的一声,将整个档案袋都合上了。

  他将那袋“催命符”推到桌子一角,仿佛那只是一堆废纸。然后,他从自己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全新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

  “啪嗒。”

  他按开圆珠笔。

  办公室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接触的轻响。

  刘斌和王建国,都不约而同地,悄悄投来了目光。他们想看看,这位周书记看中的“刀”,究竟想怎么破这个死局。

  只见陈默在笔记本崭新的第一页上,没有写什么“改革思路”,也没有列什么“部门职能”,更没有画什么“组织架构图”。

  他握着笔,手腕沉稳,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钱文海。

  ps:新官上任,陈默这第一刀,是先砍向扔给他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