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棺低语-《双生判词:诡镯定轮回》

  冰冷的月光,如同破碎的银箔,洒落在劫后的祭坛废墟。死寂是唯一的旋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是唯一的空气。巨大的圆形深坑如同大地的伤疤,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残留湮灭气息。坑边,那口失去了棺盖的古老石棺,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深坑边缘不远处,碎石染血。

  沈清源背靠着半块冰冷的断石,每一次微弱起伏的胸膛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如同在吞咽碎玻璃。内腑的伤势如同无数把钝刀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濒死的晕眩。他的一条手臂软软垂落,臂骨碎裂,另一只手却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揽着怀中的人。

  苏晚。

  她无知无觉地蜷在沈清源怀里,脸色惨白如最上等的寒玉,没有一丝生气。嘴唇紧抿,残留着干涸的紫黑色血痂。眉心紧紧蹙着,仿佛在昏沉中依旧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唯有左手腕上那对布满细微裂痕、彻底黯淡的诡镯,和她心口深处那微弱到极致、却始终未曾彻底消失的一丝温暖余烬,证明着她尚未完全沉入永恒的黑暗。

  沈清源低下头,下颌抵着她冰凉散乱的黑发。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模糊不清,重影晃动。他只能看到她毫无血色的侧脸轮廓,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拂过自己染血的颈窝。每一次那微弱的拂动,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破碎的心上。

  “撑住…苏晚…”破碎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血沫的咸腥。他想抬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指尖都无法抬起。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残存的意识。身体的剧痛在麻木,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视野的边缘开始被黑暗侵蚀。

  要死了吗…也好…至少…在一起…

  绝望的念头如同水草缠绕着下沉的灵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门轴被强行转动,猛地刺破了祭坛废墟的死寂!

  声音的源头,赫然是那口矗立在深坑边缘、如同墓碑的巨大石棺!

  沈清源即将闭合的眼皮猛地一颤!残存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瞳孔因惊骇而微微收缩,死死望向石棺的方向。

  月光惨白,映照着那口失去了棺盖的巨大石棺。

  棺口黑洞洞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在那深邃的黑暗边缘,棺口内侧冰冷粗糙的石壁上……

  一只枯手,正极其缓慢地、摸索着探了出来!

  这只手,与之前拖走林薇、被苏晚魂焰灼烧、最终被归墟湮灭的那只噬界幽骸的枯手截然不同!

  它更加纤细、嶙峋,覆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色,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千年的标本,薄得几乎能看清底下青黑色的细小骨骼纹路。指甲并非漆黑尖长,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如同陈年骨殖般的色泽,细长、微微弯曲,顶端却异常尖锐。这只手以一种极其诡异、僵硬又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姿态,五根细长枯指如同蜘蛛的节肢,一点一点地抠抓着棺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它在摸索!

  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仿佛一个在无尽黑暗中囚禁了万载的盲者,第一次触碰到世界的边缘。

  沈清源的心脏,如同被这只枯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脊椎骨瞬间窜起,头皮阵阵发麻!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下意识地想抱紧苏晚后退,身体却沉重得如同被浇筑在岩石中,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惨白纤细的枯手,一点点、一点点地,从石棺内部的绝对黑暗中“爬”出。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这只手的主人是谁?棺中…还有东西?!

  枯手似乎终于摸索到了棺口的边缘。它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五根惨白的细指轻轻搭在棺口外沿冰冷的石面上。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着外界的冰冷空气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随即,它开始移动。

  不是爬行,更像是…漂浮!惨白的枯手贴着棺壁外侧,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向下移动。它的目标,似乎并非近在咫尺的深坑,也非祭坛废墟的其它地方,而是…沈清源和苏晚所在的角落!

  惨白的手在冰冷的月光下移动,没有影子。它绕过深坑的边缘,在布满碎石和冰屑的地面上方寸许悬空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混合着万年古墓深处的土腥、陈年骨灰的腐朽,还有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冰冷死寂。这气息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让本就寒冷的废墟温度骤降,连沈清源呼出的白气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沈清源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想嘶吼,喉咙却如同被冰封,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那只惨白枯手越来越近,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冰冷气息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生命之火彻底冻结!

  它想做什么?!

  枯手终于飘到了距离两人不足一丈之处。

  它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惨白的五指微微蜷曲,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判断。随即,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着沈清源怀中昏迷的苏晚——伸了过去!

  目标,赫然是苏晚垂落在身侧、无力搭在冰冷碎石上的左手!

  那只手腕上,正扣着那对布满细微裂痕、彻底黯淡的诡镯!

  惨白的指尖,带着灰败骨殖般的指甲,距离苏晚冰冷的手腕,仅剩半尺!

  “不…”沈清源目眦欲裂,破碎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个绝望的音节。他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试图用身体去阻挡那只枯手,哪怕只是徒劳!

  就在惨白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晚手腕上诡镯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只惨白枯手,猛地顿住了!

  它的指尖距离诡镯镯身,仅有一线之隔!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禁忌屏障。

  枯手悬停在半空,五根惨白的细指微微颤抖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明显的…惊悸与困惑?仿佛诡镯上某种沉睡的、或者残留的气息,让它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排斥与忌惮。

  它迟疑了。

  惨白枯手在空中悬停了数息,指尖微微颤动,似乎在权衡,在试探。最终,它没有去触碰那只玉镯。而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调转了方向。

  它的目标,不再是苏晚。

  而是抱着苏晚、意识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沈清源!

  惨白的枯手,如同漂浮的惨白蜘蛛,缓缓地、无声地移动到了沈清源的脸前。冰冷刺骨的死寂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冻结。

  沈清源的心脏狂跳,撞击着碎裂的肋骨,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枯手靠近,视野因恐惧和失血而模糊扭曲。

  枯手悬停在沈清源眉心前方寸许。

  那灰败骨殖般的指甲,几乎要触碰到他染血的皮肤。

  沈清源能清晰地看到枯手上每一道细微的骨骼纹路,感受到那指甲尖端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寒。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或攫取并未发生。

  那只惨白枯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前探出了一丝。

  不是抓,也不是刺。

  而是——点。

  冰凉的、带着万载死寂气息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如同蜻蜓点水般,触碰在了沈清源沾满血污、冰冷汗湿的眉心正中。

  刹那间——

  轰!!!

  一股庞大、冰冷、混乱、仿佛来自宇宙洪荒尽头的破碎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毫无征兆地、狂暴无比地顺着那触碰的指尖,狠狠冲入了沈清源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最原始、最本源的意念碎片!

  饥饿…永恒的饥饿…

  黑暗…无边的囚禁…

  冰冷的石壁…绝望的低语…

  一道模糊的、散发着温暖白光的女子身影…

  镯…冰冷的镯…禁锢…吞噬…

  轮回…混乱的旋涡…断裂的链条…

  “救我…”一个微弱到极致、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稚嫩而绝望的哀鸣…

  无数破碎、混乱、冰冷、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凿入沈清源的灵魂!他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混乱的流光淹没!头颅仿佛要炸开!七窍无法控制地溢出鲜血!

  “呃…啊——!!!”

  一声非人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嚎,终于从沈清源撕裂的喉咙中爆发出来!他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抱着苏晚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又因剧痛而松弛。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疯狂旋转的绞肉机,被那些冰冷绝望的碎片疯狂撕扯、切割!

  那只惨白的枯手,在完成了这一点触之后,便如同完成了某种使命,瞬间缩了回去!如同受惊的幽灵,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惨白的残影,倏然没入石棺那深邃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深坑边缘那口沉默的石棺,棺口黑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有沈清源,蜷缩在冰冷的碎石与血泊中,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口中发出痛苦破碎的嗬嗬声,眉心被触碰的地方,留下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印记。

  而他怀中,昏迷的苏晚,依旧无知无觉。月光下,她散乱的黑发间,一缕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额角。在她紧闭的眼睑下方,那毫无血色的耳垂边缘,一点极其细微、在月光下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

  那微光的形状,隐约像是一枚…残缺的月牙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