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尸傀命定人蟑炼-《蟑真人》

  陈根生爱撒点小谎。

  这半年时间,月明珠滚烫的心在日复一日的失望里,凉得像块礁石。

  她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感情始终隔着一步天堑。

  潮安郡,渔政司。

  白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后,正拿个小银勺,慢条斯理地掏着耳屎。

  他就是新上任的渔政司官吏,孙德才。

  陈生一脚踏进门槛,孙德才手一哆嗦,银勺差点捅进耳道。

  他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陈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孙德才几步窜到跟前,点头哈腰。

  坊间传闻,前一任那个姓郑的官吏,就是得罪了眼前这位汉子,才不明不白失足落海,尸首都喂了鱼。

  “陈爷您坐,您坐!”

  孙德才搬过自己的椅子,用袖子擦拭了好几遍,才请陈根生落座。

  又亲自去沏了壶热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上。

  “我要销籍。”

  “销……销籍?”

  “陈爷,您……您这是跟小的开玩笑呢?”

  “我可听说,月渔首和您眼瞅着就要成一家人,这怎么就要销籍了?”

  “莫不是小的哪里做得不对,惹您不快了?您说,您说出来,小的马上改!”

  陈生相当不耐烦的道。

  “销了入蜑户,再问我当场打死你。”

  “办!马上就办!”

  孙德才连滚带爬地扑回桌案后,手忙脚乱地翻找户籍名册。

  盖上官印,撕下那页纸,他双手捧着,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头都不敢抬。

  陈生接过,转身就走。

  祖屋的门槛,被磨得光滑。

  月明珠就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只鞋,低着头,一针一线,缝得认真。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手上的动作没停。

  “我准备出趟远海。”

  “去多久?”

  “回去探个亲,来回估计不少天。”

  月明珠没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活。

  只因纳一半的鞋底,牛筋线还扯在外面,针尖堪堪挨着粗布。

  “再等等吧,鞋我才做了一半。”

  她又说。

  “船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村里最好的一艘,禁得起风浪。”

  “还有你那束发的布条,我也给你备上几条黑色的。”

  陈生站在那儿十分尴尬。

  “倒也不用,我有船。”

  “我说了会回来,便会回来。”

  月明珠不搭理他的谎言,只是走过去蹲下身子,将那纳了一半的鞋底贴在心上人的脚上,细细比量尺寸。

  “还要说谎,风大浪大的,我以后要去哪里才能再见到你?”

  她等了片刻,见他依旧沉默,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一声轻叹,像是在可怜他,又像是在怜惜这半年的自己。

  “其实我也不是担心风大雨大,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别多想,真是回去一趟,探探亲。”

  “若你不回来,如何?”

  “没如何,我就是一定会回来,你怎么这样想。”

  月明珠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松了一口气,也显得轻松了不少。

  “我可当真了啊。”

  陈生没有应声,两人轻轻相拥。

  随后他转身朝着海滩走去。

  海风吹起他脑后那条黑色发带,轻轻拍打着后颈。

  他回到自己的船上。

  那是一艘破旧的乌篷船,勉强能遮风挡雨。

  没过一会,小船晃晃悠悠地离了岸,滑入海水中,很快便没了踪迹。

  船行了约莫十几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礁石岛。

  刚一踏上去,熟悉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

  李思敏就站在岛中央,身边趴着那只小山般的煞髓蛙。

  陈根生与她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着一尸一蛙,轻声笑道。

  “这一些年是我疏忽你了。”

  “你怎么来的,师兄我都不知道。”

  李思敏歪头,她身边的煞髓蛙倒是往前蹦跶了两步,似乎想表达亲近,却又委屈地叫了一声。

  陈根生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了些许。

  “师兄我这几年过得不怎么好。”

  “你那口养尸棺也没了,咱俩现在都算是落魄的光景。”

  陈根生也不需要她回应。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外人是信不过了。”

  “梦里倒是有两个叫陈实陈稳的小子,还算有点用处,可我也等不到他们来了。”

  “师兄说得对,我这人,愚且自负,总是轻视别人。”

  “现在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李思敏的身上,亲切说道。

  “思敏啊。”

  “那么多年,你总算是又有了用处了。”

  陈根生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颇为结实的凡人胸膛。

  “待会你放心施为。”

  他目光坚毅,语气平淡如水。

  “我这蜚蠊真身,大概已经不是魔躯了,就小小一只缩在皮囊里头。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正好也让我瞧瞧,我这身体成为尸傀后,《百窍通幽图》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我念你做,无需担心。”

  陈根生走回那艘破旧的乌篷船,从船舱里拖出一个沉重的麻布袋,丢在礁石上。

  袋子解开,里面滚出十几个贴着符纸的坛坛罐罐,还有一堆散发着阴气的黑色木屑和几块干硬的油脂。

  “前一些日子讨来的,是当年在丰汁树下那周树之物。那女娃如今岁数不小,已是筑基,还有了自己的碧水庵。”

  “尸油、阴木屑,还有些固骨的东西。”

  “按照天阀真宗那套法子。”

  “你棺材也丢了,没办法行鬼老那套。”

  “我一句一句教你,千万莫要惊惧。”

  陈根生将那些坛坛罐罐摆得整齐,像是要为自己办一场白席。

  他对着李思敏咧嘴一笑。

  “你过来。”

  李思敏不动。

  煞髓蛙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咕呱的低鸣。

  “嗯?”

  陈根生皱了皱眉,脸上的笑意淡去。

  “师兄的《三阴炼神诀》将你我神魂绑在了一起,让你对我动手,确实是难为你了。”

  “思敏啊,你还是得明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