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夜海惊闻仙屠村-《蟑真人》

  陈根生看着李蝉那张沟壑纵横的烂脸。

  这师兄,好像真的老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是答应了。

  月明珠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少女像一头灵巧的小鹿,几步就蹿到了陈根生面前,然后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可眼角余光瞥见李蝉那张瞬间放松下来的老脸,那只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任由少女抱着,一动不动。

  就当是被鬼压床了。

  又是两年。

  海风吹旧了石屋。

  陈根生如今已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蹿高了不少,常年在海中搏杀,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一种内敛的爆发力。

  他依旧不爱说话,一头长发也懒得束,就那么随意地披着,活脱脱一个从画本里走出来的孤僻武林高手。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早就从看傻子,变成了敬畏。

  没人敢惹李二疤家这个儿子。

  这小子下海,比鱼还自在,简直就是一尊少年海夜叉。

  而李蝉,则彻底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莫名其妙的老的很快。

  背更驼,脸上的疤痕更深,眼神也愈发浑浊,每日里不是缝补渔网,就是坐在门口晒太阳,活像个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老物件。

  这天下午,尉天齐的女儿月明珠又来了。

  姑娘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一身干净的藕色布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手里提着个食盒,人还没进屋,清脆的嗓音就先飘了进来。

  “陈生哥,我炖了鱼汤!”

  李蝉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黄牙,一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哎哟,明珠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

  月明珠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盛汤,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下个月就是好日子了,我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在村里摆上三天流水席,把咱们潮安郡的头面人物都请来!”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瞟靠在窗边的陈根生。

  陈根生望着窗外那片无尽的大海,对屋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月明珠也不恼,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走到他跟前。

  “喝点汤吧,暖暖身子。”

  陈根生没接那碗汤。

  “我答应和你定亲,可没答应成亲。”

  “而且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少来这里。”

  月明珠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

  “你看你又凶我。”

  她把汤碗硬塞到陈根生手里,一点也不怕他。

  “几年前你还拿刀子想捅我呢,现在不也老老实实的?”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再过几年,孩子都得追着你屁股后头喊爹,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啦!”

  陈根生懒得跟她掰扯。

  他将手里的汤碗往窗台上一放,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屋外走去。

  在月明珠和李蝉错愕的注视下,他走到海边的礁石上,纵身一跃。

  一个猛子,扎进了深不见底的蓝色大海里。

  再上岸时,已是深夜。

  一轮明月高悬,给黑色的礁石和沙滩,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陈根生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黑色的长发滴落,手里提着一条比人还高的大鱼。

  他以为那个烦人的女人早就走了。

  刚走上沙滩,就看到礁石旁,一团小小的火光。

  月明珠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小小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看到他,她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却不是往日的笑颜,而是挂满了泪痕。

  “陈生哥……我爹……我爹他……”

  她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还没等陈根生问,村子的方向,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明珠!明珠啊!出大事了!”

  “你爹……尉鱼首他……他被人杀了!”

  “村里来了仙人!来了仙人啊!见人就杀,还要抓我们去北边的山里挖矿!”

  陈根生手里的那条大鱼,砰的一下掉在沙地上。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月明珠,又看了看那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村民。

  然后,他吐出了一个字。

  “哦。”

  说完他抬脚便走,径直朝着自家的石屋方向。

  月明珠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了他的肉里。

  陈根生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只颤抖的手,又抬眼,看向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的眼神甚至比这深夜的海水还要冷。

  “关我什么事。”

  轻轻一甩,便挣开了月明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间在夜色中矗立的石屋。

  屋里,油灯亮着。

  李蝉没睡,他正坐在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条斯理地编着一张新渔网。

  他似乎早有预料,听到动静,也是连头都没抬。

  屋外是村民惊恐的尖叫。

  屋内,却安静得只剩下渔线穿梭的细微摩擦。

  这对世人眼中的父子,从头到尾就活在另一个世界。

  陈根生赤着上身,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脊背滑落,他拿起一块半旧的麻布,一下一下,擦拭着自己的长发和身体。

  仿佛那些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年的村民,不过是海滩上被浪潮打湿的沙砾。

  “师兄。”

  陈根生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吐字清晰,再无半点儿时的滞涩。

  李蝉看着他,缓缓开口盘问。

  “我这把老骨头,每天撒网,捞上来的除了些不顶饿的虾米,就是一窝一窝的海草。”

  “你告诉我,这旁边的海货,是不是都被你吃光了?”

  陈根生停下了擦拭动作,将麻布随手一扔,迎上李蝉的视线。

  “往东就是无尽海,我如何吃的光?”

  李蝉干枯的手猛地抓住了陈根生结实的肩膀。

  “你这说话都利索了,这脑子也清醒了,修为是不是也都回来了?”

  “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又回到了筑基大圆满?”

  陈根生没有回答。

  “你中了归童咒,按理说该是修为尽散,心智退化成一个真正的傻子。”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恢复了?”

  屋外,似乎又有一个村民倒在了血泊中。

  陈根生微微转向窗外,似乎被那血腥味吸引。

  “你小子瞒我。”

  李蝉松开了手,语气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

  “你以后结丹准备修什么道则?”

  人道、诡道、生存道、感悟道。

  “我中的不是归童咒,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师兄。”

  李蝉被吓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