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政策参谋?特别顾问?-《官场:我真不想当卷王!》

  周国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客厅里那层温和的表象。

  空气中浮动的小米粥香气,电视里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都无法稀释这句问话里潜藏的重量。

  “这个‘党政联动、双轨并行’,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孙县长……点拨你的?”

  点拨。

  这个词用得极有水平,它不是“指示”,也不是“授意”,它像一根柔软的藤蔓,可以缠绕出无数种截然不同的解释。

  江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今早面临的最后一关,也是最凶险的一关。这个问题,是周国华作为上位者,对自己身边这位“能人”的一次深度试探,一次信任度的压力测试。

  回答“是自己想的”,那就是居功自傲,是承认自己有操盘党政关系的野心,一个秘书,有了这种野心,离被弃用也就不远了。

  回答“是孙县长点拨的”,那更是自寻死路。等于承认自己在见到书记之前,就已经和县长通过气,甚至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是站队,是背叛,是官场大忌。

  江澈的脸上,那因熬夜而起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他甚至露出了一丝苦笑,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懵。

  “书记,您真是太抬举我了。”他挠了挠头,动作显得有些生涩,像一个刚出校门不久,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年轻人,“我哪有这个水平,能想出这么大的格局。”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周国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探照灯,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

  江澈顿了顿,目光诚恳地迎向周国华,语气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般的真诚:“其实,我就是个记录员。这个思路,不是我想的,是您和孙县长共同‘教’我的。”

  “哦?”周国华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昨晚您和陈场长谈话,最后您强调,林场的问题,根子在发展,但前提是稳定。您说,要跳出林场看林场,要站在全县发展和稳定的大局上去思考问题。这句话,就是‘党政联动’的‘党’,是方向,是掌舵。”江澈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复盘自己的心路历程。

  “今早,孙县长又跟我说,林场的事,政府这边责无旁贷,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市场化方案,要让项目能落地、能生钱,要拧成一股绳干。这不就是‘双轨并行’里的‘政’吗?是执行,是操盘。”

  他说完,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无辜又坦然:“我就是把您二位的指示精神,原原本本地翻译成了文字。您是掌舵的,孙县长是划桨的,我就是个在船上记航海日志的。至于这个报告的结构……可能是我写材料写习惯了,总想写得工整点,就自己套了个‘双轨并行’的壳子,让您见笑了。”

  一番话说完,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电视里,开始播放天气预报。

  周国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一次,又一次。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像他此刻的内心。

  他看着眼前的江澈。

  这个年轻人,穿着简单的夹克,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脸上挂着谦逊的、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可他说出的这番话,却像一位太极宗师,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推一引,就将自己那个无比尖锐、暗藏杀机的问题,化解于无形。

  他没有撒谎。

  他说的每一个环节,都逻辑自洽,天衣无缝。

  可周国华就是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把自己的话定义为“掌舵”,把孙志国的话定义为“划桨”,再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记日志的”。这个比喻,何其精妙!它完美地维护了自己一把手的权威,又肯定了孙志国作为政府主官的执行权,同时把自己彻底隐没在了幕后。

  这哪里是一个“记录员”能有的水平?这分明是一个顶级的幕僚,在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手法,为自己这位“主公”梳理权力脉络,弥合政治分歧!

  周国华的脑海中,昨晚江澈那句迷糊的“卖空气”,与眼前这份堪称完美的报告,以及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三者如同三块独立的拼图,在这一刻,“咔”的一声,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幅完整的画卷,在他心中轰然展开。

  他瞬间“悟”了。

  周国华的内心,翻江倒海。

  他不是在说梦话!他也不是在写报告!他是在点拨我!

  从始至终,江澈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引导着自己!

  昨晚那句“卖空气”,看似荒诞不经,实则是用一种最安全、最离奇的方式,将一个惊世骇俗的种子,种进自己的脑子里。他知道这个想法太超前,所以他选择“说梦话”,进可攻,退可守。这是在点拨自己,要有敢为人先的眼光和魄力。

  今天这份报告,以及刚才这番回答,更是深意无穷!他洞悉了自己和孙志国之间的微妙关系,他知道林场这个项目一旦启动,必然会成为两人角力的焦点。所以,他不是在写一份经济方案,他是在给自己写一份“政治教材”!他用这份报告,手把手地教自己,如何在一个重大项目上,平衡党政关系,如何将潜在的内耗,转化为共同的政绩,如何既掌握主导权,又让政府那边干得心甘情愿。

  这是在点拨自己,为君之道,在于制衡与融合!

  想通了这一层,周国华再看向江澈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上级对下级的审视,甚至不再是伯乐对千里马的欣赏。那是一种……一种面对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智慧时,油然而生的敬畏。

  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真的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吗?

  这份心智,这份手段,这份对人性和权力的洞察,简直不像凡人。

  “呵呵……”周国华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畅快,“好一个记航海日志的。小江啊,你这个日志,记得好啊。”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走了两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昨晚的疲惫和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即将开启一场大战的昂扬斗志。

  “你说的对,这么大的事,必须党政同心,其利断金!”他拿起茶几上的报告,像将军拿起了帅印,“这份报告,我非常满意。它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方案,更是我们青阳县下一步工作的指导思想!”

  他给予了这份报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评价。

  江澈低着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完了,又捧杀。指导思想都出来了,这下更跑不掉了。我就是想写个报告交差,然后回家补觉啊!

  “书记,我就是纸上谈兵,您过奖了。”

  “不是过奖。”周国华一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份报告,来得太及时了。八点半的县长办公会,我要亲自去。”

  江澈心里咯噔一下。书记亲自去县长办公会,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而且,”周国华的目光锁定在江澈身上,下达了那句让江澈灵魂出窍的命令,“这份报告是你写的,里面的道道,你最清楚。你,跟我一起去。”

  江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去县长办公会?还是跟着书记一起去?

  那不就等于是在全县所有核心领导面前,把自己这个“幕后黑手”彻底曝光在聚光灯下吗?以后孙志国那边的人,会怎么看自己?其他副县长,又会怎么看自己?

  他梦寐以求的小透明生活,将彻底化为泡影。

  他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推脱,比如“我只是个秘书,级别不够”、“我还要留在办公室处理其他工作”之类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周国华已经洞穿了他的想法,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你不是作为秘书去,你是作为县委书记的政策参谋,作为这个项目的特别顾问去。这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让你多听听,多看看,对你以后有好处。”

  政策参谋?特别顾问?

  江澈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这一个个高大上的帽子扣下来,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他看着周国华那双充满信任和期许的眼睛,再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半。

  距离那场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会议,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了。

  而他,一夜未眠,即将赤膊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