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陆拾叁 女子-《凤衔柳》

  百里怀箫生病休息,笙莫也不敢再去打搅。她似乎是将这位病人当做了一件极为脆弱的物件,生怕自己呼吸重一点,就会让她碎掉。

  可就在百里怀箫卧病的傍晚,幽篁居却很不合时宜的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是一名女子,带着白色帷帽,笙莫没有看清她的长相。

  这女子是由金吉领进门的,进了门便直奔向百里怀箫房里。

  笙莫鬼使神差跟上去,等她到时,听到了什么东西放到桌上的声音,大概是帷帽,接着,或许是百里怀箫说了什么,屋内女子回答: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很金贵的声音。

  这是笙莫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声音可以用金贵来形容。不徐不疾,又字正腔圆。跟百里怀箫很像,但二者不同的点在于,百里怀箫身上的是书卷气,那女子身上的,则是很重的金钱气。

  作为一个曾经的扒手,笙莫对这种味道很熟悉。一个人身上的钱味浓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危险,但是收益高的味道。

  她称拥有这种味道的人为“大头”。“大头”常见,可这种浓郁到让人觉得金贵的味道,迄今为止,她只在两个人身上闻到过,一个是凤遇竹,而另一个,就是屋里的女子。

  不等她多去深究,就被关门退出的金吉发现。

  金吉冲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自己离开。

  于是笙莫也就这样跟着金吉退到了院子里。

  “那是谁?”笙莫问。

  金吉好半晌没有说话,最终才善意提醒般回答:“……不要问这么多。”

  小姑娘见她讳莫如深,虽愈发好奇,却也不再追问。只是暗暗想着:百里怀箫这个怪人,原来也有朋友。

  房中二人说了什么,笙莫并不知道,只知道时间还未过去多久,就见那女子开门走了出来。

  笙莫忍不住偷偷打量,想通过她的表情猜测房里的对话,可女子仍戴着帷帽,除却那一身软缎华服,她什么也看不见。

  金吉见人出来,上前,微微欠身。

  女子轻轻颔首,帷帽下的声音越过一墙之隔,更加清晰,却叫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不用送了,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罢,女子迈步,不再多留。

  本以为此人就会这样离去,却不料,在经过笙莫身侧之时,女子不徐不疾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你就是……”帷帽下传来一道带着些许倦怠的声音,“隐彰的新朋友?”

  笙莫没有反应过来女子突然的盘问,有些不确定身侧人是否在问自己,也被这个陌生的名字弄得愣住:

  “……隐彰?”

  话音落地,身侧帷帽轻晃,接着,一声轻笑自垂纱下响起,带着些许危险的气音:“有意思。”

  帷帽轻轻转动,女子似乎正透过白纱看向她,语调放得极缓:“你日日同隐彰待在一起,却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院中的树叶轻响,一道低笑消散在沙沙声中,笙莫回过神,却见女子已经离开。

  不舒服……很不舒服……

  望向女子离开方向,笙莫蹙眉,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但她可以确定,方才那女子……是在向自己示威。

  金吉在女子离开后,轻轻推开门进了屋子。

  笙莫没有跟着进去,她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收回目光,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姐。”

  金吉进门,见百里怀箫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脸上无一点血色,一身素衣衬得人更加憔悴。

  金吉取了一件外衣,上前披到百里怀箫肩膀上:“还好么?”

  床上人目光深沉,看起来心情不佳。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要《四时集》,隔天就送来《新绿点翠图》。”

  “我刚病,她当天午后便来探望。”

  百里怀箫病弱的唇间吐出一声轻笑:“……呵。”

  金吉眼含担忧看向床上人:

  “要不……我把宅里的人都撤了再换一批?”

  床上人摇头:“换一批又有什么用……”

  “随她去吧……”百里怀箫轻轻舒出一口气,“免得惹些麻烦。”

  言毕,她看向金吉:

  “她走前,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只是……”金吉摇头,有些犹豫,“问了笙莫两句。”

  话落,床上人闭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是我不好,该多留个心眼,早些让笙莫离开。”金吉见此,出声道。

  “与你无关,”百里怀箫回道,“幽篁居飞过一只鸟她都能知道是雌是雄,她如果想见笙莫,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金吉闻言,想说些什么,但百里怀箫却打发她离开:

  “行了,你出去吧,我累了。”

  金吉退出门,而屋里人却没有睡下,百里怀箫静静看着门外方向,不知在思索什么。

  ……

  “我倒是羡慕你……禄位高升,佳人在畔……春风得意啊……”

  “不像我……一事无成。”

  彼时,凤遇竹撑着脸看着眼前人,听完他絮絮叨叨,百无聊赖:

  “许久不见,你特地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倒苦水?”

  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陈家宝这么啰嗦,听了半个时辰,她身上都要长草了。

  “从前也没听你说过要做出一番事业,怎么?如今突然开窍了?”

  陈家宝手一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急眼,说话都开始结巴:“谁谁……谁跟你说事业了!”

  凤遇竹:……

  她就知道。

  凤遇竹无奈:“你行行好,放过人家胡姑娘吧。”

  “你不是去年就说放下了吗?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

  “你懂什么……”陈家宝抱紧茶壶,“你知道什么是心尖皎月吗?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吗?!你知道——”

  忽然,他的气势弱了下去:“……你知道。”

  凤遇竹无语:“又没上酒,别耍酒疯。”

  陈家宝撇撇嘴:“你打仗回来人长糙了,嗜好却变了,酒也不喝了……”

  凤遇竹抬眼望天,有些尴尬:“……戒了。”

  又看了眼窗外天色,凤遇竹起身,低头冲桌上趴着的人道:

  “人不能过于沉溺情爱。若整日只知情情爱爱,那就变成不会思考的提线木偶了。”

  陈家宝还是趴着,闷闷应声:

  “……你说得对……”

  而后他终于注意到凤遇竹起身:“你要去哪儿?”

  “天色暗了,我该回去了。”凤遇竹回道。

  “还早呢,”陈家宝抬头看向窗外,“伯父伯母虽严苛,也不至于让你如此紧张吧。”

  “太晚了姐姐会忧心,”凤遇竹说罢,迈步离开,“不同你说了,下次再会。”

  “……”陈家宝呆呆望了凤遇竹离开的方向半晌,随后用气声发出一道轻笑,转头看向身旁小厮,“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