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臣北-《符咒古族》

  此刻,周氏祖地深处,一间封闭洞府之中,盘膝坐着的中年人猛地睁开双目!

  “......”

  他一言不发,整个人瞬间消失。

  下一息,他出现在杭木峰上空,再下一息,他已跃至云海之间!

  他双目开阖,神识如海,直冲天穹!

  可他看不到任何身影,只看到那无穷无尽的云雾缠绕。

  可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

  一种冷冷的注视,从云雾深处传来,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他喉咙干涩,心头骤然生出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恐惧。

  他猛地攀升,更高、更快,道则激荡,一口气冲破数重空间,站到了他所能接近的天空最顶端。

  可那些影子......仍在更高的云雾之上。

  无论他怎么接近,那些影子始终在更高的地方,始终在俯瞰,始终静立不动。

  他忽然瞳孔一缩。

  那一刻,那些影子——竟齐齐侧目!

  明明无形无状,却仿佛“看”了他一眼!

  轰!

  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重锤砸中,身躯猛震,七窍同时渗血!

  下一刻,他直接从云海坠落,并且速度还在加快,越来越快,最终重重砸在山崖间,震出大片碎石。

  “臣北族兄!”

  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一名身着麻衣的男子破空而至,落在了崖边。

  他看到地面塌裂的痕迹,还有那口鼻渗血、神色苍白的中年人,心中顿时一紧。

  “你......你这是......”

  他正要俯身搀扶,却被周臣北抬手止住。

  后者艰难地起身,气息紊乱,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天穹云海。

  “有东西……在看。”周臣北低声呢喃,眼神透着浓重的警惕。

  他双指并列,在虚空中一划。

  哧!

  一条金色裂痕乍现于空中,随即无声炸开,化出无数碎散的光符。

  那些光符迅速自他身周浮现,一枚枚、一道道,化作古老字符,环绕而起。

  符文漆黑,宛如从混沌中流淌出来的咒文,在虚空中生灭交织,发出幽幽嗡鸣声。

  周宿朝神色一变,低声道:“你要做什么?不必如此——”

  “别动。”周臣北眼神沉冷,声音低哑。

  他抬手,一口气吐出数道古文:

  “九渊入字,反祭其魂,岁火为灯,铭咒为骨——启。”

  虚空猛地一震!

  那些悬浮的古符猛然炸裂,继而重组,在他身前化作一面淡金色的古镜。

  镜面模糊不清,但其上浮现出一道道玄奥莫测的纹线,宛如万界经络,又似众生命脉,在不断交织、重叠、断裂、重构。

  咔哒——

  他体表某根血管炸裂,鲜血顺着掌心滴落,转瞬就被咒文吞噬。

  “你在燃寿。”周宿朝脸色变了。

  他想上前阻止,却被一道符文之墙硬生生挡在外侧。

  他只能看见,周臣北的黑发正一点点转白,眉心浮现出苍老皱纹,原本巍峨如山的神魂气息,也在微微消散。

  “你在看什么......”

  周宿朝咬牙低声道,可周臣北没有回答。

  此刻的他,神色越来越凝重,眸光死死盯着那镜中的某处,忽而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

  那一幕——

  星河在燃烧,星辰在坠落,万族在崩塌,大世终结!

  无数古族在悲鸣中泯灭,亿万生灵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某种无法抗衡的力量撕裂、吞没。

  “这是......?”周臣北死死盯着咒镜,脸色瞬间苍白。

  他明明是追溯云雾中那些影子的来历,为何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绝世大劫?

  下一瞬,画面剧变——

  他看见一人,立于一头遮天银龙之巅!

  那人一袭银袍,身形修长,手执乌黑长枪,静静伫立!

  轰!

  咒镜忽地一震,周臣北体内气血翻涌,一缕血再次从鼻端缓缓流下!

  但他没停!

  画面再转——

  一棵巨大的神树浮现,根植混沌,撑开天地!

  那不是树,更像是一座贯穿上下诸天的“界柱”,枝叶之间,星辰悬挂,如果实闪烁,明灭之间,似有无数小世界轮转其上。

  而在那神树根系之下,无数生灵隐约可见——

  有人跪拜,有人祈愿,有宗门宫阙,有古国神朝!

  他们生存在神树的荫庇下,代代传承,那株神树就是整个世界的核心!

  咔!

  咒镜发出一道细微破裂声。

  周臣北眼角一跳,神识剧痛,鲜血顺着耳廓溢出。

  他强忍着,死死凝视不放!

  接连数道画面闪现!

  ——有巨兽,嘶吼着脚踏星河,咆哮间震碎大域边界,身后万兽狂奔,血月高悬!

  ——有一座黄金神朝在无尽祥云中拔地而起,一名白发青年缓步登上皇座,天地随他呼吸起伏!

  ——有一尊魔影盘坐虚空,浑身魔气沸腾,大道碎片环绕其身,背后疑似有无穷神魔跪伏;

  每一幕都让周臣北的心跳更剧!

  他的五脏六腑在一点点撕裂,眉心间隐有血雾升起!

  “还没完......还没完!”他咬牙,拼死稳住最后一丝神识!

  终于——

  画面定格。

  那是一道模糊的影像。

  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周身雷霆环绕,电光游走,一举一动皆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立于天地之巅,俯瞰众生。

  当他看见这道身影的瞬间,周臣北心中骤然泛起极致的不安!

  轰!!

  神魂遭到重击,他脚下一晃,猛地喷出一口暗血,胸前骨骼寸寸震裂,四周所有符文爆开,崩碎的古镜中回荡着最后一缕雷音。

  “臣北!!”

  周宿朝神色骤变,强行破开符墙,将他一把扶住。

  而此刻的周臣北,发如雪霜,脸色苍白,原本挺拔的身姿竟已佝偻,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走。”他喉头发紧,眼神中还残留着骇然未散,“随我走!”

  说着,他挣脱周宿朝,竟踉跄踏出一步,朝崖外踏去!

  呼!

  他一脚踩空,整个人失控坠落,竟连最基本御空的力量都无法凝聚!

  周宿朝心头骤紧,怒喝一声:“臣北!”

  他猛地踏出一步,一道无形之力将对方拖住,止住坠落。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死死抓住周臣北,声音已然发颤。

  周臣北要死了,他已经感觉出来了。

  ——这是周臣北!

  周氏当代最强之人,是周氏屹立在苍野大地的底蕴与根本之一!

  纵观整个道域都排得上号的绝顶人物,此刻却在短短片刻之内——寿元将尽!

  这根本不是燃命,而是......断命!

  周臣北艰难地咳出一口黑血,摇头,“我本就寿元无多。”

  他抬起手,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指向远方。

  “随我推演之路走。”

  “去找他们。”

  声音沙哑,字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铁屑,带着血的腥味与气数将尽的死意。

  “快。”

  周宿朝不再多问,扶起他,踏空而起,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

  他们来到第一处。

  东部山河之间,一座大城深处。

  两人穿行其间,避开所有守卫,竟无人察觉。

  再往后,每到一处,他们都被某种无形力量遮蔽,在诸多修士眼中,根本不存在。

  就连他们踏入宅院,寝殿内有侍女走过,都像是看不见两人一般。

  周臣北只远远望了一眼,眼神复杂,未曾言语,只抬手朝门前虚点了一下。

  周宿朝看在眼中,欲言又止,终究没问。

  第二处,周氏西边,一处灵泉旁的宅院,门外石阶苍苔密布。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族兄,你到底——”

  轰!!

  一声巨响陡然炸裂!

  一道粗大如山柱的紫雷,从天而降,直接劈落在周臣北身上!

  那一瞬间,整个山脉为之一震!

  周宿朝都未能反应过来,等他转头看去时,周臣北已经半跪在地,浑身焦黑,嘴角疯狂涌血,连一声哼都没有发出!

  “臣北!!”

  他一把扶住对方,眼前这一位横绝道域的老祖,竟像是快要燃尽的灯芯,连气息都虚弱得几不可闻!

  “你别说了......我不问,我不问了!”

  周宿朝低吼,眼圈泛红,不敢再让他说话。

  周臣北想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气音。

  他的眼神急促,想说什么,想留下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抬手,又颤颤点出下一个方向。

  他们继续,第三处,第四处......

  每到一地,周臣北只是在门前点一下,从未真正靠近。

  哪怕有孩童啼哭、有门扉大开,他们也未出声,未停步。

  终于,第六处。

  杭木峰,主峰之巅。

  周宿朝搀扶着他,落在一处僻静的后山之间。

  他们立于山石之后,能看见不远处一对夫妇正在逗弄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睁着双眼,目光澄澈,静静望天。

  “他......就是最后一个?”周宿朝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

  身旁周臣北的身躯,已经失去力气,缓缓滑落在山石之间。

  他睁着眼,却早已没了神光。

  周宿朝连忙将他抱住,才发现,这位族中柱石、底蕴,已无声无息。

  没有异象,没有惊雷。

  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孩童刚降生不久的院墙之外。

  风吹过,带起衣袍残边微动。

  周宿朝低头,看着怀中周臣北的面孔,神色复杂,一言不发。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将手中所有路线、时间与六户人家的位置,一一点在玉简上,收入怀中。

  他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六个孩子将来会怎样。

  但他知道......

  这一切,绝不会简单。

  他抬头,再次看向前方婴儿所在的庭院。

  婴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动,将头偏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竟一时间对上了周宿朝的视线。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眯着眼仔仔细细看了那襁褓中的婴孩。

  下一瞬,他转身,背起周臣北的尸体,消失在夜色之中。

  ——

  数年之后。

  这一年,周氏诸脉少儿入学,启蒙修道。

  族中为此开启了“三年一次”的入门试识。凡年满六岁、已启灵根者,皆可参与,划分资质,择送各地道院。

  这一次,族中尤为关注——因为,那六户人家的孩子,也到了年岁。

  族中从未公开他们有何不同,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他们很安静,出生以来都很低调,没有夸张异象。

  可越是这般平静,反而让一些真正的大人物更为警觉。

  ——

  杭木峰。

  周青站在庭院中,穿着一件素布衣衫,脚下踩着青石。

  他的眼神平静,不哭不闹,看向远处山林。

  此刻的他,六岁,但眼神却极为沉静。

  “青儿!”屋内传来他娘亲的声音。

  “嗯。”他转头应了声,迈步走回。

  无人知道,在他视线看去的那片山林深处,正有一道雷痕悄悄消散,烧焦了一整株古松。

  ——

  周馗,在某城西边的练武场上,一拳将青石打出裂痕,引来教习目光。

  那人悄然传讯出去:“此子肉身之力......怕是天生神力。你们自己来观。”

  周馗不太说话,总是静静站着,有时候盯着别人看的时候,会让人心里发毛,像是被某种野兽盯住。

  城北的几个小子曾想欺他,后来传言说他们被吓得尿了裤子,死活不肯再靠近城西。

  ——

  周天御,总是在练剑。

  族东高峰,冷泉边,他一个人坐着,一根树枝在手中,却可斩水断石,毫无声音。

  最诡异的是,哪怕没有任何灵力溢出,仍有修士远观后感到刺痛。

  有人说,他走的不是剑修,是神念流剑意。

  也有人说,他是否自蕴剑心?就与剑宗那位一样。

  但这些说法传不到他耳中,他从不多言,眼神冷漠,对旁人从不多看一眼。

  ——

  周长生,不争不抢。

  他在后院种草养花,甚至有时候会被其他顽童欺负——但从不反击。

  直到那一次,有人踢翻了他一株新栽的小槐树。

  第二天,那孩子家里屋檐下的老槐树,自己倒了。

  三日后,那孩子病了,生了场大病,其院中灵植也纷纷枯死。

  有人怀疑是周长生的手段,也有人嗤笑,认为他只是个蒜头大点的孩子,这说法完全是多虑。

  ——

  其余两人,也各自显露出不同寻常。

  他们并不亲密,但也绝无敌意。

  像是六根埋入不同土壤的钉子,看似毫无关联,却在地底深处,共鸣相连。

  ——

  祖庙后殿,一方密室中,数道身影分坐在圆桌四周,皆是周氏当代核心长老。

  半晌无人开口,空气压抑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已经六年了。”忽然,有人低声开口,“宿朝老祖,还是不肯说一句?”

  对面一位老者皱眉:“他已表明——‘自决’。”

  “自决?”中年族老低笑一声,“这分明是将因果.......丢给我们来扛!”

  “住口!”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沉声斥道,“那是宿朝老祖,你敢妄评?”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