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蓝奥秘·雨林魅影-《后汉异星录》

  一、赤道边缘的帝国触角

  阳光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非洲西海岸。咸腥的海风卷起雪白的浪沫,拍打着巨大的礁石群。远方,被海水长年侵蚀而成的巨大石拱门巍然矗立,仿佛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户,沉默地凝视着这片躁动不安的深蓝。在它略显苍凉的阴影下,几艘悬挂着寰宇帝国深蓝星月旗的远洋蒸汽铁甲舰,正沉稳地抛下铁锚。粗大的锚链绞盘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与撞击声,惊起石崖上成群结队、黑白分明的海鸟。喷涌的白色蒸汽从舰船的烟囱中升腾而起,短暂地扰乱了热带阳光下澄澈的空气,旋即又被浩荡的海风撕扯、吹散。

  这里是帝国地图上最新标注出的沿海据点之一,被命名为“赤道之门”。它由一支小型舰队和一个坚固的棱堡式营垒构成,是帝国“深蓝探索计划”向西延伸的前哨站,也是帝国力量深入这片被古人视为“恶土”的未知大陆的桥头堡。

  棱堡的木质栈桥延伸入海,此刻正一片繁忙。水手们赤裸着晒得黝黑发亮的脊背,汗水在强健的肌肉上流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号子声整齐划一,正将一箱箱沉重的物资从运输舰上卸下,沿着栈桥运往岸上仓库。这些箱子里装着探险队未来数月乃至更久赖以生存的关键:铁锹、斧头、锯子等伐木工具,成卷坚韧的防雨油布帐篷,成桶成桶的珍贵淡水与密封的压缩干粮,还有威力强大的燧发滑膛枪、弹药,以及帝国科院特制的、味道刺鼻却效用神奇的奎宁药丸和抗蛇毒血清——它们是深入雨林不可或缺的护身符。

  栈桥尽头,一支约二十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他们与忙碌的水手和士兵不同,穿着帝国科考院标准的卡其色亚麻探险服,宽边遮阳帽压得很低,背负着鼓鼓囊囊的行囊,身上挂满了水壶、罗盘、标本夹、猎刀等行头。为首之人,正是帝国科考院地理与博物学部的高级研究员,本次“刚果河源流科考队”的队长——周墨。他约莫四十岁,身形精瘦,皮肤是常年户外工作留下的古铜色,面容轮廓分明,眼神锐利而沉静。他手指间习惯性地捻动着一枚从长安古玩市集淘来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汉代玉蝉,目光却穿透海面蒸腾的热气,牢牢锁定着内陆方向那片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绿色——那是刚果雨林的边缘地带,一片被当地人敬畏地称为“绿海”的所在。

  他身后站着副队长张子陵,一个留着寸头、体格健壮如铁塔的前帝国陆战队精英,如今是科考院的资深野外生存专家。张子陵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队员们的装备,手指拨开枪栓检查膛线,扯动绳索测试坚韧程度,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严谨。队伍中还有两位核心成员:一位是身材微胖、眼神始终带着新奇光芒的植物学家王衍,他的背囊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特制标本夹和采集工具;另一位是神情专注、随身携带简易显微镜和解剖器械的医疗官兼动物学家陆清。

  “队长,补给清单核对无误,全员装备完成最后一次检查。随时可以出发。”张子陵走到周墨身边,声音低沉有力,如同铁锤敲击在砧板上。

  周墨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玉蝉被握入掌心。他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咸腥海风与营地篝火余烬的空气:“诸位同仁,我们即将踏入的,是帝国地图上最后的大片空白,是造物主以最浓重的墨色绘制的生命迷宫。那里有我们闻所未闻的物种,有理解生命形态的全新钥匙,但也藏着致命的毒刺、无声的疫病和……未知的敬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帝国的使命是探索与认知,而非征服与破坏。记住我们的原则:最小干预,最高敬意。 生命至上,安全第一。出发!”

  一声令下,队伍在几名荷枪实弹、神情警惕的帝国士兵护卫下,离开了喧嚣的海岸营地,沉默而坚定地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绿色巨幕。他们的向导是两名皮肤黝黑如炭、身材矮小精悍的土着,卡努和奥比,他们是“赤道之门”营地通过复杂关系网从上游雨林部落中寻访到的。两人走在队伍最前方,赤着脚,动作轻灵如猿猴,腰间别着短小的吹箭筒和淬毒木刺,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密林深处,锐利而警惕。卡努手中握着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开山砍刀(chete),不时挥动,砍断挡路的坚韧藤蔓或低矮灌木,为队伍开辟出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

  二、绿海幽深·生命的狂想曲

  踏入雨林边缘的瞬间,世界仿佛被猛然切换了频道。震耳欲聋的海浪声和舰船汽笛声瞬间被屏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庞大、混沌、无处不在的生命轰鸣。那是无数种声音交织成的绿色交响曲:头顶浓密到几乎不透光的树冠层中,猿猴发出尖锐悠长的呼哨,惊起一阵阵扑棱棱的振翅声;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千奇百怪的鸣叫,有的清越如笛,有的粗嘎如锯木,有的则模仿着其他动物的声响;尖锐密集的虫鸣如同永不疲倦的电流嗡鸣,从四面八方涌入耳膜;更深处,隐约传来大型野兽低沉、充满威胁性的咆哮,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空气变得异常粘稠湿热,饱含着水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温热的浓汤,汗水瞬间浸透了每个队员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光线被层层叠叠的巨叶筛落,只剩下斑驳破碎、摇曳不定的昏绿光影,如同置身于一个古老、巨大且充满生机的幽暗水族箱底部。

  道路——如果那能被称之为道路的话——早已消失。脚下是积年累月腐败落叶形成的泥沼,混合着盘根错节的粗大树根和湿滑的苔藓,一步踏错就可能陷入没过膝盖的冰冷淤泥。巨大的板状根如同巨兽的肋骨,从参天古木的底部狰狞地拱出地面,形成难以逾越的天然障碍。无处不在的藤蔓如同巨蟒,粗壮的从高空垂下,细密的在地面匍匐缠绕,成为天然的绊索。手臂粗的藤蔓上布满了尖利的倒刺,稍不留神就会划破衣物甚至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小心脚下淤泥!贴着树根走!”张子陵低沉的声音在队伍中传递,他像一尊移动的岩石,在前方为队员探路,手中的长柄猎刀不断劈砍着密密麻麻的障碍物。

  “我的天!看那棵树!”植物学家王衍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指着不远处一棵令人震撼的巨树。那巨树的树干直径恐怕十人合抱亦难企及,其树冠更是遮天蔽日,宛如一座绿色的山峰。然而更令人惊骇的是,一条粗壮无比的深褐色藤蔓——它本身几乎就像一棵中型的树木——如同一条冷酷的巨蟒,死死缠绕着巨树的主干,螺旋状向上绞杀。在藤蔓与巨树紧密贴合的地方,可以看到巨树的树皮被深深勒陷、撕裂,露出里面死去的木质部。而藤蔓的顶端则贪婪地伸向高空,沐浴着从树冠缝隙透下的宝贵阳光,枝叶繁茂。在它密不透风的绞缠之下,那棵原本生命力磅礴的巨树正以一种缓慢而无可挽回的速度走向死亡。“‘绞杀榕’……这是真正的雨林霸主!时间……它需要的是时间!”王衍的声音充满了对自然伟力的敬畏,他一边快速记录着坐标,一边打开标本夹,小心翼翼地采集藤蔓的叶片和根须样本,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医疗官陆清则蹲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石头上,用镊子小心地从一名士兵的裤腿上夹起一只颜色艳丽得令人不安的甲虫。那甲虫的鞘翅呈现出一种诡异、极具警告意味的虹彩。“箭毒甲虫(Poison Dart Frog Beetle),”她的语气冷静而专业,“虽然不像它的青蛙‘邻居’那样剧毒,但它的分泌物如果接触伤口,会引起严重的溃烂和神经麻痹。所有人都注意,任何色彩过于鲜艳的生物,都保持距离,绝对不要触碰!”她仔细地将甲虫放入一个特制的、带有透气孔的玻璃瓶中,贴上标签。

  队伍在极度艰难的条件下缓慢推进,如同在粘稠的绿色浆液中跋涉。指南针在强磁场区域变得摇摆不定,周墨不得不更频繁地依赖向导卡努对水流、苔藓朝向和特定树种的经验判断。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粘稠的空气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毒辣的蚊虫如同轰炸机群,无孔不入地寻找着暴露的肌肤,防蚊药水的效力在汗水的冲刷下迅速减弱。队员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红肿起来,奇痒难忍。

  “停!原地休整十五分钟!补充水分,检查装备!”张子陵在看到一名年轻队员脚步明显虚浮后,果断下令。队员们如蒙大赦,纷纷找到树根或岩石坐下,大口灌着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咀嚼着硬邦邦的压缩饼干。疲惫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周墨靠在一棵巨大树蕨的根部,掏出防水的笔记本和炭笔,就着斑驳的光线快速记录着:“……D3日,深入绿海约三十里(估算)。植被密度指数激增,垂直分层结构完整。发现巨型绞杀榕实例(编号WY-003),捕食关系明确……磁偏角异常,依赖向导经验……队员体力消耗巨大,蚊虫侵扰严重,奎宁消耗需控制……” 他笔尖沙沙作响,墨绿色的树影在他专注的面容上晃动。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向导卡努和奥比忽然同时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卡努举起左手,握成拳头——这是“绝对静止、高度警戒”的信号!他缓缓蹲下身,沾满泥泞的手指指向左侧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覆盖的、异常湿滑的泥泞空地。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士兵们无声地拉动枪栓,将燧发枪端平,枪口警惕地指向卡努示意的方向。张子陵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周墨侧前方。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林深处传来的、越发清晰的沉重喘息声和……某种巨大物体拖曳而过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三、无声的对峙·雨林的主人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野性力量感。那“沙沙”的拖曳声沉重而规律,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碾过厚厚的落叶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汗水混合着泥水,沿着士兵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啪嗒”的轻响。连嗜血的蚊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滞的杀机,暂时收敛了嚣张的气焰。

  卡努和奥比的身体伏得更低了,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卡努向后做了几个极其复杂的手语,奥比立刻心领神会,如同敏捷的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侧后方滑去,迅速消失在浓密的藤蔓与蕨丛之后,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哞呜——!”

  一声低沉、浑浊、带着强烈愤怒与威慑的咆哮,如同闷雷般在众人前方不足二十米处炸响!紧接着,那片被巨大蕨叶遮蔽的湿滑泥地上,一头令人灵魂震颤的恐怖巨兽轰然现身!

  它的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堪比最健壮的公牛!粗糙如同岩石般的深灰色皮肤覆盖全身,层层叠叠的褶皱如同披挂着古老的铠甲,上面沾满了厚厚的泥浆和腐败的植物碎屑。最令人惊怖的是它的头部——短而粗壮,吻部宽阔有力,一张巨口仿佛能轻易吞下整头山羊。此刻,那张巨口中正喷出带着浓烈腐植质气息的白气。在它宽阔的吻部上方,一支粗壮、微微弯曲、闪烁着象牙般森白光泽的巨型独角,如同骑士的骑枪般怒指前方!它的一只前腿似乎受了伤,膝盖以下深陷在泥沼中,行动明显受阻,但这更激发了它的凶性。它那只充血的小眼睛死死盯住入侵者方向,充满了原始的狂暴与杀意。

  “森林巨犀(Forest Giant Rhino)…” 动物学家陆清的声音在极度震惊和兴奋下变得干涩,她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举起随身携带的炭笔和速写本,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稳住!所有人听我命令!”张子陵的厉喝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恐惧的迷障。他手中的燧发长枪早已稳稳端平,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巨犀的眉心要害,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一丝慌乱。“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它受伤了,被困在泥里,这是警告!别刺激它!听向导的!”

  几乎在张子陵话音落下的同时,向导奥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巨犀右侧后方一株粗大的榕树气根丛中。他口中发出一种高亢、急促、带有奇特韵律的哨音,同时将一块包裹着某种绿色粘稠植物的石块,猛地投掷到巨犀和科考队之间的空地上!

  “噗!”石块砸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一声闷响。石块上包裹的植物瞬间破裂,散发出一股极其刺鼻、辛辣、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气味显然干扰了巨犀。它愤怒地甩动着巨大的头颅,独角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发出威胁的低吼,但那双充血的小眼睛却显露出一丝疑惑和犹豫。它似乎对这种气味既厌恶又有些忌惮。

  “缓……缓……退……”卡努用极其生硬、但异常清晰的帝国官话低声说道,同时做了一个缓慢后退的手势。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低伏警戒的姿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巨犀。

  周墨果断点头。整个队伍在张子陵的指挥下,如同一个整体,保持着面对巨犀的方向,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踩断枯枝或发出大的声响。燧发枪的枪口依然稳稳地指向目标,每个士兵的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时间在无声的拉锯中流逝。巨犀烦躁地用独角撞击着身旁的树干,发出“咚咚”的闷响,木屑纷飞。它几次作势欲冲,但前腿深陷泥沼的剧痛以及那刺鼻的气味让它最终选择了威慑性的咆哮,而非真正的攻击。

  科考队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足足后退了五十多米,直到那巨犀庞大的身影几乎完全被茂密的植被重新遮挡,那令人胆寒的咆哮声才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泥沼搅动的哗啦声。

  确认脱离了巨犀的“领地”范围,卡努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下来。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示意队伍绕行。奥比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队伍中,脸上带着一丝猎人式的狡黠。

  “那是……什么?”王衍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的汗水,心有余悸地问奥比,指着地上那块已经碎裂、气味正在消散的奇怪植物团。

  奥比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用生涩的官话夹杂着土语连比带划:“‘驱兽草’……刺鼻……大角兽(他们称呼巨犀的方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