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敏感患者(二)-《蚀骨锥心穿肠》

  第六章:糖衣与炮弹

  宗崎没有回答。

  他只是固执地摊着掌心,那几颗带着血污的水果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又莫名有种脆弱的虔诚。他的眼神紧锁着她,里面有未褪的痛楚,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丝被她刚才那句话刺伤的狼狈。

  乌妤的问题悬在两人之间——“你又想要什么?”

  要什么?或许连宗崎自己都说不清。他习惯了掠夺,习惯了用强横的姿态获取一切他看得上眼的东西。可面对乌妤,他那些惯用的手段似乎都失了效。暴力只会让她远离,噪音只会让她封闭。他像个手持利器却找不到敌人弱点的莽夫,在她精心构筑的冷漠堡垒前束手无策。

  最终,他收回了手,将糖果攥紧在掌心,金属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看你皱着眉,碍眼。”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伤口的牵扯而显得有些滞涩。“走了。”

  他没再看她,径直走向门口,高大的背影在狭小的门框下竟显出几分孤寂。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预想中的巨响。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乌妤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他留下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落在地上刚才他坐过的椅子旁,那里无意间掉落了一颗水果糖,柠檬黄的包装纸,沾着一点已经发暗的红。

  她没有去捡。

  那天之后,宗崎再次出现时,收敛了许多。他依旧会出现在她的周围,但不再刻意制造噪音,不再用那种露骨的、让她无所适从的目光紧盯着她。他更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会在她下晚自习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直到她安全走进小区单元门;他会在图书馆,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安静地看一些与她专业毫不相干的、甚至是些封面花哨的小说,偶尔抬头,目光掠过她的背影,又很快垂下;他甚至在一次突降暴雨时,将他那把黑色的、伞骨粗壮的长柄伞塞进她手里,自己则顶着外套冲进了雨幕,留下她握着还残留他体温的伞柄,愣在教学楼门口。

  这种沉默的、笨拙的守护,比之前那种激烈的骚扰,更让乌妤心乱如麻。

  他像一颗包着粗糙糖衣的炮弹,她用尽全力抵抗那层糖衣的诱惑,却不知道里面包裹的,究竟是毁灭性的伤害,还是……别的什么。

  流言并未完全平息,但风向似乎悄悄变了。开始有人羡慕乌妤,说宗崎为她收了心,从恶犬变成了忠犬。这些话语传入乌妤耳中,只觉得荒谬。他们根本不了解宗崎,也不了解她。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场浮于表面的、充满戏剧性的追逐。

  只有乌妤自己知道,每一次宗崎沉默的靠近,都在她心上那片过于敏感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不断扩大,搅得她不得安宁。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夏夜。乌妤因为一个小组课题讨论,回去得晚了些。快到小区时,路灯因为电路故障,坏了好几盏,那段路显得格外昏暗。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发毛。就在这时,旁边小巷里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和嬉笑。

  “美女,一个人啊?这么晚不安全,哥几个送你?”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堵住了巷口,眼神猥琐地在她身上打量。

  乌妤心头一紧,浑身汗毛倒竖,强烈的恐惧和厌恶让她几乎想立刻呕吐。她握紧了背包带,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脱身的路线。

  “别怕嘛,交个朋友……”其中一个黄毛说着,就要上前来拉她。

  就在乌妤几乎要尖叫出声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阴影里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是宗崎。

  他甚至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一记狠戾的肘击直接砸在离乌妤最近的那个黄毛的面门上,伴随着鼻梁骨断裂的脆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他侧身躲过另一人的拳头,抓住对方的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那人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最后一人吓傻了,转身想跑,被宗崎一脚踹在腿弯,扑倒在地,抱着腿哀嚎。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准、狠,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宗崎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地上蜷缩呻吟的三人。昏暗的光线下,他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那个试图碰乌妤的黄毛面前,蹲下身,捡起地上半块砖头。

  黄毛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宗崎掂了掂手里的砖头,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宗崎!”乌妤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乌妤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够了。”

  她怕他再弄出人命。更怕看到他这副完全沉浸在暴力中的、陌生的样子。

  宗崎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冰寒慢慢褪去一些。他扔掉砖头,站起身,走到乌妤面前,挡住了她看向那三人的视线。

  “没事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乌妤看着他,他额角有细小的汗珠,紧抿的唇线透露着他未消的怒意。刚才那一瞬间他爆发出的可怕力量,让她心有余悸。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又悄然包裹了她。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让她崩溃。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宗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散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路过。”

  又是路过。乌妤根本不信。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暗处跟着她,保护她。

  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本该让她愤怒,但此刻,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有些艰难。

  宗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不用。以后别这么晚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低了下去,几乎融在夜色里:“……我会担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踢了踢地上那个还在呻吟的家伙,“滚。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这片,腿打断。”

  那三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昏暗的路灯下,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聒噪着夏夜的闷热。

  乌妤看着宗崎的背影,他肩膀宽阔,脊梁挺直,却莫名给人一种孤狼般的落寞感。

  她忽然想起他掌心里那几颗带着血的水果糖。

  这个浑身是刺、暴力野蛮的少年,似乎正在用他笨拙的、甚至堪称糟糕的方式,一点点地,将一颗裹着糖衣的真心,递到她的面前。

  而她,该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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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冰山下的裂痕

  那晚之后,乌妤和宗崎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他依旧沉默地跟随,她依旧假装不知。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乌妤开始允许宗崎送她到楼下,而不是在小区门口就坚决地让他止步。偶尔,在他带着伤(他似乎总是很容易受伤)出现时,她会默许他跟着上楼,替他处理那些新旧交叠的伤口。她的小药箱里,常备的消毒水和纱布,不知不觉变成了双份。

  处理伤口时,他们大多沉默。只有棉签蘸取碘伏,或者纱布撕开的细微声响。乌妤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宗崎也变得越来越能忍痛,常常只是绷紧肌肉,一声不吭。

  有时,乌妤会忍不住想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他到底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可以互相倾诉过去的程度。那层由沉默构筑的薄冰,她不敢轻易踏破。

  而宗崎,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平衡。他不再说那些轻佻挑逗的话,不再试图用肢体接触来打破界限。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可能遇到危险时挡在她身前,像个沉默的守护神,或者……一个虔诚的赎罪者。

  一次,乌妤因为期末考试压力过大,加上天气骤变,引发了重感冒,高烧不退,请假在出租屋里昏睡。迷迷糊糊间,她听到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吓得瞬间清醒,挣扎着坐起身,摸到床头的剪刀。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是宗崎。他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退烧药、体温计,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他看到乌妤手中的剪刀,脚步顿在原地,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房东阿姨给我开的门。”他解释道,声音有些干涩,“你手机打不通。”

  乌妤这才想起,自己昏睡时可能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放下剪刀,浑身虚脱般地躺了回去,额头上都是冷汗。

  宗崎走进来,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他伸手,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手指却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吃药。”他把药和水递过来,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乌妤没有力气反抗,顺从地吃了药。他又端起那碗白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乌妤看着他。他动作笨拙,眼神专注地盯着那勺粥,好像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任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她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他就这样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喝完了一整碗粥。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勺碗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吃完粥,宗崎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拖过她书桌前的椅子,放在床边,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摆明了不走的架势。

  “睡吧。”他说,“我在这。”

  乌妤想让他离开,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