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忠骨药香-《龙椅之上,成就千古一帝》

  孤云山下,血色归途。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抽打在赵冲布满血污、焦痕和泪水的脸上。他巨大的身躯伏在疾驰的战马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胸腔内搅动,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前方,只有怀中那冰冷坚硬的寒玉匣,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那里面,是赤阳龙血藤!是陛下的命!

  身后,仅存的六名亲卫,个个带伤,脸色惨白,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恶鬼,沉默地策马紧随。其中两人共乘一骑,中间横担着一具用皮索牢牢捆缚、覆盖着破旧毛毡的躯体——正是那名舍命采药的暗影卫向导。他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焦黑如炭的面容依稀可见临死前的决绝与解脱。

  “兄弟……撑住!我们……回家了!” 赵冲嘶哑的声音被狂风吹散,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速度却再次提升!归心似箭!每一息都关乎陛下的生死!他不敢去想孤云山巅那毁灭的熔岩喷发,不敢去想坠崖时被罡风撕裂的同袍,更不敢去想怀中这具冰冷躯体所代表的牺牲!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把药带回去!

  马蹄踏碎北狄边境的冻土,卷起漫天烟尘。他们如同亡命的幽灵,凭借着渊墨提供的隐秘路径和暗影卫沿途的接应,避开狄兵主力哨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冲入了大晟控制的地界!

  “统领!前面就是云州方向!” 一名亲卫指着远方天际那异常的红光,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冲抬眼望去,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朝阳!那是……燃烧的烽火映红的天空!浓重的黑烟如同狰狞的魔爪,撕扯着铅灰色的云层!空气中,仿佛隔着数十里,都能嗅到那股混杂着硫磺、焦糊和血腥的死亡气息!

  云州……还在打!而且……情况极其不妙!

  “快——!!!” 赵冲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几乎要将肺腑撕裂!他不再顾忌伤痛,疯狂地鞭策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朝着那片血火炼狱,亡命狂奔!

  云州城,血染的黄昏。

  城墙,已不能称之为城墙。

  巨大的豁口犬牙交错,如同被洪荒巨兽啃噬过。断裂的城砖、扭曲的梁木、燃烧的残骸和层层叠叠、早已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共同构筑起一道绝望的、流淌着鲜血与火焰的废墟防线。惨绿色的“燃骨火油”虽然因炮车被毁而不再从天而降,但先前流淌、渗透的余烬仍在某些角落顽固地燃烧,散发出恶臭的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内城方向,激烈的巷战声、爆炸声、喊杀声、垂死的惨嚎声,如同沸腾的油锅,持续不断地传来。狄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守军依托残垣断壁构筑的防线,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

  而在那曾经是主城墙、如今已化为一片巨大斜坡废墟的战场上,景象更是惨烈到令人窒息!

  数十架北狄引以为傲的“燃骨炮”,此刻已化作一堆堆扭曲、焦黑的残骸,巨大的臼形炮膛破裂变形,扭力臂断裂散落,如同被巨力蹂躏过的钢铁怪兽尸体。炮车周围,尸体堆积如山!有狄兵重甲步兵的,有推炮奴隶的,更多的……是身披残破玄甲、至死仍保持着冲锋或搏杀姿态的大晟将士!

  就在这片钢铁与血肉的坟场中央!

  一杆残破不堪、却依旧倔强斜插在尸堆之上的——玄色帅旗!旗帜早已被血污浸透,被火焰燎焦,边缘破碎如絮,但上面那个巨大的、以金线绣成的“周”字,却在昏红的血色天光下,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不屈的威仪!

  帅旗之下。

  兵部尚书,大元帅周振武,背靠着一架彻底扭曲的炮车残骸,如同钉死在这片焦土上的铁铸丰碑。

  他身上那件象征帝国最高军权的紫色蟒袍官服,早已被血、火、泥土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破碎不堪。三支粗长的、染血的狼牙重箭,呈品字形,深深地钉入了他的胸膛!箭尾兀自微微颤抖!

  一箭贯左胸!一箭透右肺!最致命的一箭,自后背透入,锋利的箭簇带着碎骨和内脏的碎片,从前心狰狞地透出!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老帅的头颅微微低垂,花白的须发被凝固的血块粘结在一起。他的一只眼睛圆睁着,布满血丝,瞳孔早已涣散,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是云州城的方向!另一只眼睛被一支流矢射中,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双手,至死仍死死地握着两柄早已卷刃、崩口、甚至扭曲变形的厚背砍刀!刀身上沾满了碎肉和暗红的血痂,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惨烈搏杀!

  在他的周围,呈扇形倒毙着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至死不休的亲卫老卒!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老帅挡下了不知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刀枪箭矢!每个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却都面朝着敌人倒下的方向!他们用生命,践行了追随大帅杀入敌阵、摧毁邪魔的誓言!用血肉之躯,为云州城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风,卷过这片死寂的修罗场,带着呜咽般的悲鸣,吹动着那面残破的帅旗,发出猎猎的声响,如同老帅不屈灵魂的最后叹息。

  云州,临时行辕,密室。

  浓烈到刺鼻的药味,几乎压过了从门窗缝隙中不断渗入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巨大的药鼎在炭火上咕嘟作响,鼎内翻滚着一种极其粘稠、色泽诡异变幻的液体——时而呈现深邃如夜的墨黑,时而又翻涌出熔岩般的赤红,间或有点点冰晶般的银芒闪烁其中,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霸道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药香!这药香极其浓郁,竟将满室的死亡阴影都驱散了几分。

  暗影卫军医“青囊”,如同入定的老僧,盘坐在药鼎前。他枯瘦的双手稳如磐石,不断将各种研磨好的珍贵辅药,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时机,精准地投入鼎中。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专注与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他知道,鼎中翻滚的,是集墨玉鬼面莲的至阴、赤阳龙血藤的至阳、冰魄银星草的至清至纯于一炉的旷世奇药!更是那位力挽狂澜、如今却悬于一线的大晟天子——唯一的生机!

  赵冲如同血染的铁塔,矗立在密室门口。他巨大的身躯上布满了新的擦伤和尘土,背后的寒玉匣早已取下交给“青囊”。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药鼎中那奇异变幻的药液,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道道血痕。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孤云山巅那毁灭的熔岩喷发,闪过那名暗影卫向导焦黑残破却死死护住药藤的躯体,闪过城外废墟中周老帅那背靠炮车、身中三箭、死不瞑目的悲壮身影……巨大的悲痛、自责和焦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囊”眼中猛地爆出一丝精光,低喝一声!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出,将最后几味引药投入鼎中!同时,猛地撤去鼎下炭火!

  鼎中药液瞬间停止了剧烈的翻滚,奇异的变幻也缓缓平息。最终,凝聚成一种深沉如渊、却又内蕴着点点赤金与银芒星辉的粘稠膏状物。一股更加醇厚、更加霸道、仿佛蕴含着天地阴阳至理的奇异药香,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密室!连门外守卫的士卒都精神为之一振!

  “青囊”小心翼翼地将药膏舀入一个特制的玉碗中,药膏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碗壁瞬间变得滚烫。他毫不在意,捧着玉碗,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快步走向内室。

  内室,气氛更加压抑。萧景琰依旧躺在软榻上,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呈现一种死寂的绀紫色。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和细微的血沫溢出。王天佑和几名御医围在榻前,脸上写满了绝望的疲惫。孙思邈盘坐在角落,闭目调息,脸色同样苍白,显然为了维持帝王心脉,消耗巨大。

  “药来了!”“青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的玉碗上。那碗中粘稠的药膏,散发着奇异的生机与霸道的能量,仿佛与榻上那垂死的生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扶起陛下!”王天佑声音颤抖,带着最后的希冀。

  赵冲第一个冲上前,巨大的身躯却异常轻柔,如同捧起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将萧景琰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在自己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的冰冷和脆弱,如同抱着一具即将碎裂的玉雕。

  “青囊”深吸一口气,用一柄温润的玉勺,极其小心地舀起一小勺滚烫粘稠的药膏。药膏在玉勺中流转着深沉的墨色、内蕴的赤金和点点的银芒。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而精准,将玉勺缓缓送到萧景琰干裂发紫的唇边。

  药膏触碰到唇瓣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通过。萧景琰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青囊”用极其轻微的力量,撬开那紧闭的牙关。滚烫粘稠、蕴含着霸道阴阳之力的药膏,缓缓流入萧景琰的口中。

  一勺……

  两勺……

  三勺……

  密室中死寂无声,只有玉勺与玉碗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在帝王那灰败的脸庞上。

  赵冲抱着萧景琰的手臂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药膏入喉后,怀中那冰冷身躯内部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强行注入了冰封的河床,开始艰难地冲击着凝固的死寂!

  当最后一勺药膏喂下,“青囊”迅速取出一枚金针,手法如电,在萧景琰心口几处大穴飞快刺下,引导药力归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萧景琰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猛地变得急促起来!如同破败的风箱被强行鼓动!他灰败如金纸的脸上,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

  紧接着!

  他那深陷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极其剧烈地滚动起来!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皮,如同承受着千钧重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丝缝隙!

  一丝微弱、茫然、却无比清晰的光,从那缝隙中透了出来!映照着密室中摇曳的烛火,也映照着围在榻前那一张张充满了巨大希冀、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脸庞!

  那双曾经燃烧着星辰、洞察着万里河山的眼眸,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死亡的侵蚀后——

  终于,再一次,艰难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