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悬命孤云-《龙椅之上,成就千古一帝》

  云州,临时行辕。

  昔日刺史府邸的厅堂已被征用为帝王寝殿。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和未散尽的烽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出者的心头。巨大的牛油灯盏燃烧着,火光在雕梁画栋间投下摇曳不安的阴影,更衬得殿内气氛压抑凝重。

  软榻之上,萧景琰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尊失去生息的玉雕。素白的中衣衬得他脸色灰败如金纸,不见一丝血色。唇上干裂的细纹如同龟裂的大地,隐隐透着青紫。曾经燃烧着星辰般光芒的眼眸紧闭,长睫在深陷的眼窝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沉入了永夜。每一次呼吸都微弱而艰难,带着细微的、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嘶鸣,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冷汗浸透了他的鬓发和衣衫,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昭示着生命之火正在急速黯淡。

  院正王天佑枯坐在榻前,布满老人斑的手搭在萧景琰冰冷的手腕寸关尺上,枯槁的面容因巨大的压力和焦虑而显得更加苍老。他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指腹下传来的脉象,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细、涩、迟……几近于无!”王天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帝王灰败的脸,“元气枯竭,油尽灯枯之兆!瘟毒邪气已由表入里,深陷厥阴,与旧伤交结,盘踞脏腑!更兼强行激发潜能,透支本源……这……这……”他猛地收回手,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若非陛下龙体根基远超常人,意志坚韧如铁,此刻……早已……”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痛而绝望的叹息。殿内侍立的赵冲、林岳、周振武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赵冲那巨大的身躯更是剧烈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布满血丝的独眼中,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溢出来!是他!是他没能保护好陛下!

  王天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浑浊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医者的决绝。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针盒,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细若牛毛的银针。他枯瘦的手指此刻却异常稳定,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捻起银针。

  “百会醒神!”

  “神阙固本!”

  “关元锁气!”

  “涌泉引阳!”

  王天佑口中低念着针诀,银针如同雨点般落下,精准地刺入萧景琰头顶、腹脐、下腹、足心等各处要穴!每一针落下,都带着他毕生的修为和对生命的敬畏。细长的银针微微震颤,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强行挽留那即将消散的生机。

  随着银针落下,萧景琰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丝,灰败的脸色也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回光,但依旧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快!取老夫的药箱!”王天佑头也不抬地低喝,“人参、黄芪、熟地、附子……按‘固本培元汤’三倍剂量!加犀角粉三钱,麝香一分!速速煎来!”

  侍立的医官和药童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忙碌起来。沉重的药罐被架起,上好的药材被流水般投入,浓郁的药香迅速弥漫开来,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死亡气息。

  汤药很快被小心翼翼地灌入萧景琰口中。然而,那珍贵的药汁,大部分都顺着苍白的唇角溢出,只有极少量被艰难地吞咽下去。时间一点点流逝,榻上的人影依旧毫无起色,甚至连那丝细微的回光都似乎在慢慢消散。王天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搭在寸关尺上的手指,感受着那依旧细若游丝、迟涩艰难的脉搏,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院正大人!”赵冲再也忍不住,扑到榻前,巨大的身躯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嘶哑,“陛下……陛下他……”

  王天佑缓缓收回手,颓然闭眼,老泪纵横:“老夫……尽力了……此瘟毒诡异凶险,非中土常见!老夫之法,只能暂吊一线生机,却……无法拔除病根!更兼陛下本源大损,旧伤崩裂……若无对症之药,若无……若无……”他痛苦地摇头,后面的话已说不下去。

  绝望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寝殿!周振武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林岳幽深的眼眸中光芒剧烈闪烁,赵冲更是如同被抽掉了灵魂,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独眼中一片死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寝殿厚重的门帘,如同被一阵无形的冷风吹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

  一道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正是渊墨。他宽大的斗篷上还沾染着夜露和山林的寒气。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身形瘦削、穿着普通北疆牧民皮袍、脸上带着风霜刻痕的中年男子。此人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与草原牧民截然不同的内敛与机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一个磨损严重、却异常整洁的皮制药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带着惊疑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渊墨冰冷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王天佑身上,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王院正。此人,代号‘青囊’,乃我暗影卫常驻北疆之‘影子郎中’。精研北地毒瘴疫病,尤擅刀箭创伤及……瘟毒。”

  影子郎中?!暗影卫的医者?

  王天佑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出一丝精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立刻起身:“快!快请!”

  那代号“青囊”的中年男子没有丝毫迟疑,快步走到榻前。他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先俯下身,极其仔细地观察萧景琰的面色、唇色、指甲,又轻轻翻开眼皮查看瞳孔,最后凑近,极其小心地嗅了嗅萧景琰口鼻间呼出的气息。他的动作沉稳、精准,带着一种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练就的冷静。

  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萧景琰的手腕寸关尺上。他的诊脉方式也与王天佑不同,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时而轻触,时而重按,循着寸、关、尺三部的细微变化,感受着那微弱脉搏中传递的复杂信息。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脸色凝重无比。

  良久,他终于收回手指,缓缓直起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死寂的寝殿中:

  “瘟毒已由表入里,深陷‘厥阴’、‘少阴’二脉,盘踞心包、肾府!邪气炽盛,如附骨之疽!更兼陛下强行激发‘九死还魂丹’之霸道药力,犹如烈火烹油,虽得一时之勇,实则焚尽残烛!旧日胸腹箭创亦受激崩裂,内腑有渗血之兆!此乃‘邪毒入髓,元阳离决’之危候!寻常固本培元之药,杯水车薪,难挽倾颓!”

  一席话,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萧景琰体内复杂的危局,比王天佑的判断更加深入、更加凶险!听得众人心头寒气直冒!

  “可有救?!” 赵冲猛地抓住“青囊”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对方捏碎,独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希冀,“只要能救陛下!要什么!俺老赵去抢!去夺!万死不辞!”

  “青囊”眉头微皱,却没有挣脱,沉声道:“非不可救,然所需之药,极其珍异,非寻常可得。” 他转身打开自己的皮药箱,从最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不知何种木质雕刻而成的盒子。盒子打开,一股极其清凉、带着淡淡苦杏仁味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那浓重的血腥和药味都压下去几分。

  盒内,静静地躺着三株形态奇特的植物。

  第一株,形似灵芝,却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了如同鬼脸般的诡异纹路,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第二株,如同扭曲的藤蔓,赤红如火,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动,根须虬结处隐隐透出暗金色的脉络。

  第三株,则是一簇晶莹剔透、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细草,叶片上点缀着点点银芒,仿佛凝结的星辰,散发着极致的寒意。

  “此三物,” “青囊”指着盒中之物,声音凝重,“乃克制北地‘黑死瘟’邪毒之核心药引,缺一不可!”

  “其一,名曰‘墨玉鬼面莲’,生于北狄极北苦寒之地,万年冻土之下尸骨堆积处,百年方得一株,性至阴至寒,能镇伏瘟毒邪火,锁其蔓延。”

  “其二,名曰‘赤阳龙血藤’,唯北疆‘地火熔渊’绝壁之上方有生长,汲取地火精华与熔岩龙气,性至阳至烈,可焚化瘟毒阴邪,激发本源残阳。”

  “其三,名曰‘冰魄银星草’,只生长于雪山绝巅罡风凛冽之处,叶片如冰晶,遇风则碎,需以秘法在瞬息间采摘封存,性至清至纯,能涤荡脏腑,修复瘟毒与旧伤侵蚀之创痕。”

  他顿了顿,指向药箱:“‘墨玉鬼面莲’与‘冰魄银星草’,我随身尚各存一株。然‘赤阳龙血藤’最为霸道,消耗亦剧,仅存之株已于前次救治重伤暗影时用尽。”

  “何处可寻?!” 周振武沉声问道,老帅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青囊”指向东南:“‘墨玉鬼面莲’虽珍稀,然北疆与大晟边境线上,常有游走于刀尖、贩卖奇货的‘影子商人’。只要出得起足够代价,或可购得。此物虽罕见,但非无迹可寻。” 他的手指随即转向西北,语气陡然凝重:“然‘赤阳龙血藤’……只生于北狄境内,孤云山巅!孤云山乃北狄圣山之一,山势险绝,终年笼罩毒瘴罡风,山巅更有地火熔岩翻涌,非人力可攀!其藤生于熔岩绝壁缝隙之中,汲取地火与龙脉戾气而生,采摘之时,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或被地火焚为灰烬!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孤云山!北狄圣山!地火熔渊!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去边境寻找影子商人,尚有一线希望。但深入北狄腹地,攀爬孤云绝顶,采摘那生长于熔岩绝壁之上的“赤阳龙血藤”?这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自寻死路!

  “我去!” 一个斩钉截铁、带着巨大悲怆与决绝的声音猛地响起!

  赵冲巨大的身躯踏前一步,独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死死盯着“青囊”:“告诉我!那孤云山在何处!那‘赤阳龙血藤’长什么模样!俺老赵,亲自去采!采不到,俺就把这条命扔在那孤云山上!” 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软榻上气息奄奄的帝王,声音带着哭腔和刻骨的自责:“陛下!是末将无能!让您屡陷险境!这次!就让末将……为您搏这一线生机!若不能带回药引,末将……提头来见!”

  “赵统领!” 周振武和林岳同时出声,眼中充满担忧。孤云山,那是真正的绝地!

  “让他去!” 一直沉默的渊墨,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他那双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眸,扫过赵冲布满血丝的独眼,“暗影卫,会为他提供路径、避开狄兵主力哨卡。但登山采药……九死一生,只能靠他自己。”

  “好!好!有路径就行!” 赵冲猛地抬头,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老子就算用牙啃,用命填,也要把那鬼藤子从石头缝里抠出来!”

  林岳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流转,迅速做出决断:“事不宜迟!双管齐下!‘墨玉鬼面莲’由我暗影卫负责,即刻出发,搜寻边境影子商人!‘赤阳龙血藤’……就有劳赵统领了!” 他转向“青囊”,“请先生即刻写下所需药引详细图样及采摘禁忌!”

  “青囊”重重点头,立刻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借着灯火,飞快地勾勒描绘起来。笔走龙蛇,将“赤阳龙血藤”的形态、色泽、生长环境的特征,以及采摘时可能遭遇的毒瘴、罡风、地火爆发的征兆和应对禁忌,一一详细标注。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中,在萧景琰那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呼吸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殿外,云州城刚刚升起不久的龙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胜利的脆弱与……未来的凶险。

  北狄,金狼王庭以西三百里,饮马川。

  深秋的草原,夜色如墨。凛冽的朔风卷过广袤的原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草腥气。然而,此刻的饮马川,却感受不到一丝秋夜的宁静。

  无边无际的营帐,如同黑色的蘑菇林,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片河川谷地。巨大的篝火堆如同星辰般点缀其间,熊熊燃烧,将夜空映照得一片昏红。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生肉混杂的浓烈气味,更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肃杀!

  无数身披皮甲、手持弯刀长矛的狄兵,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在各级将领低沉的口令下,无声而迅速地集结。战马不安地刨动着铁蹄,喷吐着灼热的白气,沉重的喘息汇成一片低沉的轰鸣。铠甲摩擦的细碎声响,兵器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汇聚成一股无形的、足以碾碎一切的铁血洪流!

  金狼王帐,矗立在所有营帐的最中央,如同众星拱月。巨大的金红色狼头大纛在夜风中狂舞,如同燃烧的血色漩涡。帐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王座之上,阿史那·颉利,如同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像。他并未披甲,依旧一身玄色绣金的锦袍,身形在跳跃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沉凝。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压抑到极致、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

  黑石谷的功败垂成!鹰嘴崖的煮熟的鸭子飞走!左贤王的暴毙!王庭的骚乱!还有……云州、朔风、龙脊……那一面面如同羞辱般重新竖起的龙旗!

  所有的耻辱,所有的失败,所有的怒火,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中翻腾、奔涌、咆哮!那双握着金杯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杯中的血色马奶酒早已冰冷,却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粘稠、沉重、带着血腥的杀意。

  帐下,以血狼骑万夫长阿史那·咄吉为首的十几名核心悍将和部落首领,如同标枪般肃立。他们感受到了王座上传来的、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只有眼中燃烧的嗜血光芒,暴露了他们同样被点燃的、渴望复仇与洗刷耻辱的疯狂战意。

  “都……准备好了?” 颉利单于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两块寒冰在摩擦,不带一丝温度,却让帐内的空气瞬间又下降了几分。

  “回禀大单于!” 阿史那·咄吉猛地踏前一步,右手抚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血狼骑本部三万,秃鹫、苍狼、黑水等七部联军五万,共计八万控弦之士!人人饱食,战马皆已钉掌!刀锋磨利,箭矢充足!只待大单于一声令下,便可踏平云州,将那些汉狗的头颅筑成京观,将那萧景琰碎尸万段!”

  “踏平云州?”

  颉利单于缓缓抬起眼帘,那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寒眸扫过咄吉狂热的脸,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残酷而漠然的弧度。

  “不。”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如同冰珠落地。

  咄吉和帐下诸将皆是一愣。

  颉利单于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压迫感。他踱步到悬挂着的巨大北境羊皮地图前,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云州、飞狐峪、朔风、龙脊……那些刚刚被龙旗覆盖的城池关隘。

  最终,他的手指,异常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点在了地图上——云州城的位置。

  然后,那根骨节分明、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手指,并未停下,而是沿着一条清晰的轨迹,缓缓地、用力地,划过朔风,划过龙脊,最终,狠狠地戳在了地图的最南端——象征着大晟帝国心脏的,那座恢弘的都城!

  “云州?朔风?龙脊?” 颉利单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帐内所有人的心上,“这些……不过是癣疥之疾!夺回来又如何?杀几个守将又如何?”

  他猛地转过身,深邃的寒眸中,那压抑的火焰终于彻底爆发,化作焚毁一切的暴戾与疯狂!

  “萧景琰!那条潜龙!才是大晟的脊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他此刻,就在云州!重伤濒死!奄奄一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天神赐予我们草原雄鹰的——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杀伐:

  “传本王令!”

  “全军开拔!目标——云州城!”

  “不计代价!不惜伤亡!给本王——碾碎它!”

  “本王要亲眼看着云州城化为焦土!要亲手将那萧景琰——从病榻上拖下来!将他的人头——悬挂在金狼大纛之上!让整个中原大地——”

  颉利单于猛地张开双臂,玄色锦袍在灯火下如同展开的恶魔之翼,他最后的咆哮,带着席卷天下的狂野与毁灭,轰然炸响在王帐之内,也炸响在饮马川八万铁骑的心头:

  “在狼旗的阴影下——颤抖——!!!”

  “吼——!!!”

  “踏平云州!擒杀萧景琰!”

  “大单于万岁!金狼万岁!”

  王帐内外,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咆哮!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巨大的声浪撕裂了夜空,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颉利单于不再看帐下群情激奋的将领。他缓缓踱步到王帐门口,伸手掀开了厚重的毛毡门帘。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动了他玄色的锦袍和额前的发丝。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无边的黑暗,越过广袤的草原,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东南方——云州城的方向!

  那里,有他必杀之人!有他必须洗刷的耻辱!有他征服中原……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踏脚石!

  饮马川上,八万铁骑组成的黑色洪流,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缓缓启动。铁蹄踏碎冻土,卷起漫天烟尘,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朝着东南方,朝着那座刚刚升起龙旗的城池——汹涌而去!

  金红色的狼头大纛,在狂风中猎猎怒卷,如同燃烧的血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颉利单于矗立在王帐门口,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魔神。他紧握着腰间的金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玄色锦袍的下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弥漫的那股凝固如实质的杀伐之气。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吞噬光线的寒潭,倒映着下方无边无际、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铁骑洪流。火光在那双瞳孔中跳跃,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只有冰冷刺骨的决绝。

  云州……萧景琰……

  这一次,没有疑兵,没有伏击,没有那该死的狡诈脱身!

  只有铁与血的碰撞!只有生与死的裁决!

  他要用最狂暴、最直接、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那根深深扎入他心头的毒刺——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夜风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浩劫悲鸣。

  颉利单于缓缓抬起下颌,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一半明,一半暗,如同掌控生死的魔神。他凝望着东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那里,是猎物最后的巢穴,也将是……猎手终结一切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