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洞壁上的誓言-《东北惊奇手札》

  火光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贴在刻满血字的石壁上,像四座移动的墓碑。

  白栖萤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洞顶滴落的水声淹没。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那行最大的日文——“黄泉实验室在下,阴阳菇是钥匙。狼神未死,莫要唤醒。”,指尖微微颤抖。

  “我刚才说的,关于我太爷爷的事……只说了三分之一。”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陈岁安收起地图,示意大家安静。他能感觉到,这山洞里不止有历史的怨气,还有一种更古老、更深沉的东西在沉睡,白栖萤此刻的动摇,似乎与它有关。

  “我姓白,祖籍长白山。”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全身的力气,“我家的祖训,不是悬壶济世,也不是堪舆问卦。从我太爷爷的太爷爷那一代起,白家世代都是‘守窟人’。”

  “守窟人?”王铁柱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守哪个窟?”

  “百眼窟。”白栖萤一字一顿,“我们白家,是这片山的‘看门狗’。任务只有一个——永远不让地底的‘黄泉’污秽之物,跑到阳间来。”

  曹蒹葭倒吸一口凉气:“黄泉?那是什么?”

  “是另一个世界。”陈岁安替她回答了。他师父的笔记里曾提过,在长白山的地脉深处,连接着一个被称为“黄泉”的阴界,那里是怨气、邪物和不甘心的死者汇聚之地。而百眼窟,就是两个世界之间一道快要愈合的裂缝。

  白栖萤点头,眼眶红了:“没错。百眼窟的那些溶洞,不是自然的,是当年一群萨满和风水师联手设下的‘镇眼阵’,用一百个洞眼,将黄泉的入口牢牢钉死。而我的祖辈,就是这阵眼的守护者。”

  “那和日本人……和狼神有什么关系?”曹蒹葭追问。

  白栖萤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一个浸透了鲜血的噩梦。“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他们不信邪。他们抓了我太爷爷,逼问他镇眼阵的弱点。我太爷爷宁死不说,他们就杀了他全家,只留下当时年幼的我爷爷和姑奶奶(陈岁安的奶奶白仙芝),当做人质。”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为了活命,我爷爷只能屈服。他告诉了日本人,镇眼阵的阵眼,就在百眼窟的最深处,一个叫做‘黄泉实验室’的地方。而维持这个阵眼的,是一种力量强大的‘钥匙’……也就是你们要找的阴阳菇。”

  “日本人想毁掉阴阳菇,强行打开黄泉,释放里面的力量为他们打仗。”白栖萤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火光,亮得吓人,“但他们不懂,黄泉不是仓库,是监狱。他们打开的不是门,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陈岁安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们找到了镇压在实验室最底层的‘狼神’。”白栖萤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不是什么神,是一头修行了近千年的巨型黄皮子,是这一带山民的保家仙,也是黄仙的祖宗。它守护着山里的灵气,也镇压着黄泉的裂隙。那年它偷炼禁术遭天雷焚身,拼着残魂钻进刚断气的狼尸喉窍。后来狼爪能撕碎黑熊,却总在月圆时用黄鼠狼的调子哀嚎——两个魂魄在皮囊里互相撕咬,狼毛下永远布满抓痕。”

  王铁柱打死的那只黄皮子,此刻在陈岁安心中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它不是普通的精怪,而是一个古老守护者一脉的成员。

  “日军用了邪法。”白栖萤的声音近乎耳语,“他们请来了一个堕落的萨满,用禁术将狼神的魂魄活生生撕裂。一半魂魄被他们用邪术囚禁在实验室的容器里,用阴阳菇的能量喂养,想把它炼化成听命于人的‘凶兽兵器’。而另一半……”

  她停住了,仿佛无法再说下去。

  “另一半怎么样了?”王铁柱沉声问。

  “另一半,”白栖萤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另一半被污染了。它带着狼神所有的愤怒、不甘和痛苦,被扔回了山里。它变成了‘怨狼’。它不再守护,只剩下杀戮的本能。它在林子里疯狂地捕杀,见人就咬,见兽就吞,因为它的心里只剩下被撕裂的仇恨。”

  陈岁安瞬间明白了。铁柱奶奶的黄仙之所以发狂,不只是因为孙辈被打死那么简单。它是嗅到了同源血脉的痛苦,感受到了整个族群被亵渎的愤怒。那不仅仅是一只黄皮子的复仇,这是一个古老神只的悲鸣。

  “所以,黄仙要阴阳菇,是为了救它被囚禁的祖先?”曹蒹葭恍然大悟。

  “不全是。”白栖萤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它要阴阳菇,是想彻底毁掉它。要么毁掉被污染的那一半,要么……毁掉整个百眼窟,和日本人一起陪葬。阴阳菇既是钥匙,也是阵眼的核心。拿走它,或者毁掉它,都会导致镇眼阵彻底崩溃。”

  “而我们现在,要去拿走它。”陈岁安总结道。

  “是的。”白栖萤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今天带你们来这里,等于把你们所有人都判了死刑。一旦我们靠近实验室,被怨狼或者那些被污染的魂魄发现,绝无生还的可能。”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铁柱打破了沉默,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想拿到这阴阳菇救奶奶。就算俺死了,也算给她积德了。”

  他的理由朴素而真挚。为了家人,他愿意赌上性命。

  曹蒹葭看着陈岁安,轻声说:“我来,是因为我信你。而且……王奶奶的事,黄仙的事,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如果真有办法化解这一切,我不想逃避。”

  她的理由是信念和责任。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岁安身上。

  他沉默了很久,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一缕淡淡的青色光芒从他掌心浮现,那是他微弱的灵觉。此刻,这股灵觉正不受控制地朝着洞穴深处飘去。

  他“看”到了。

  在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有一个巨大的、破碎的灵魂在哀嚎。那是一股纯粹的、被背叛和撕裂的痛苦。他能“听”到它在咆哮:“还我血脉!还我山林!还我尊严!”

  这不是一个邪恶的怨灵,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悲剧。

  “我感知到了狼仙的痛苦。”陈岁安收回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们不去,它会一直痛苦下去,迟早会冲破束缚,到时候整个靠山屯,整个黑瞎子沟,都会被血洗。我们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既能救它,也能救我们自己。”

  他看向白栖萤:“守窟人的职责,不只是看守,更是化解。让它带着仇恨永世不得安宁,不是你们的初衷。对吗?”

  白栖萤浑身一震,看着陈岁安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太爷爷。太爷爷当年,也是这样选择了另一条艰难的路。

  她跪倒在地,对着洞穴深处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嘶哑地立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白栖萤,今日为解千年之怨,为赎家族之罪,愿与诸位同仁深入黄泉,虽万死而不辞!”

  曹蒹葭扶起她,坚定地说:“我们跟你一起。”

  王铁柱把猎枪往肩上一抗,咧嘴一笑:“怕啥!俺的命现在是俺奶的,也是你们的!”

  四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没有退路了。

  他们将地图残片和指南针重新整理好,陈岁安从包里拿出最后几张威力最强的“雷击符”,分给了每个人。

  “记住,”陈岁安说,“一旦遇到无法对抗的东西,就用符,然后跑。我们的目标是阴阳菇,不是拼命。”

  “好!”

  四人不再多言,调整了装备,向着火光照不到的、更深的黑暗走去。

  身后,是刻满血泪的过去。

  前方,是未知的、通往地狱的深渊。

  而那头被撕裂了千年的狼神,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幽幽地,在黑暗中睁开了它那双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