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牢狱之灾(七)-《人间路漫长》

  搞完政治学习和思想教育,又忙碌一阵,熄灯休息。众人都躺下睡觉,杨峰对柳志远道:“你过来,给我捶背,老子睡着了你再睡。”柳志远道了声好,心想正合我意,这是你自己找死,强忍怨气,为杨峰捶背。

  一会儿工夫,杨峰鼾声响起,进入梦乡。柳志远怕他假睡,不敢稍动,继续给他轻轻捶打。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确信号房内的人都已熟睡,才悄悄爬起,借走廊内灯光下了通铺,从脸盆里拿了一支牙刷、一条毛巾,小心上床,爬到杨峰跟前。

  他轻轻用毛巾将杨峰口鼻盖住,牙刷尖柄向下,凝神等杨峰醒转。不过片刻工夫,杨峰便难受起来,身子开始慢慢扭动。柳志远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将他死死压住。

  杨峰惊道:“谁?”害怕至极,但被柳志远用手按住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他惶恐万分,睁开眼睛,依稀看出是柳志远,张嘴就要喝骂,柳志远牙刷尖柄往他眼皮上一放,压着嗓子道:“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立马废了你的眼睛,不信试试。”杨峰不了解他的性情,不敢冒险,当下闭嘴不吭。

  柳志远低声道:“你想弄死老子是不是?老子先送你升天。”将他口鼻紧紧捂住。杨峰无法换气,双脚乱蹬。柳志远道:“还敢不敢欺负老子?”杨峰急忙摇了摇头。柳志远举起牙刷,狠狠扎在他手上,恶狠狠道:“给你点儿教训,让你记住老子。”

  杨峰手掌登时被扎得皮破血流,疼得头上冒汗,大叫一声,但气息不畅,只发出一声闷哼。柳志远又扎一下,咬牙切齿道:“记住没有?”杨峰胸闷至极,真怕被他捂死,慌忙点头。

  柳志远慢慢拿开毛巾,让他换气。杨峰猛吸口气,叫道:“妈的,老子扒了你的皮。”柳志远早料到他会如此,举起牙刷,猛地刺向他眼睛,道:“让你嘴硬。”这一刺虎虎生风,杨峰不由慌张起来,叫道:“停!停!”

  柳志远原本就是作势吓唬,冷笑道“怕了?”但也停下了手。这时已有三两个人醒来,问道:“峰哥,咋了?”朦胧之间,见有人骑在杨峰身上,便想上前帮忙。柳志远害怕他们一拥而上,阴森森对杨峰道:“别让他们过来。”杨峰倒是有了底气,嘿嘿冷笑。柳志远道:“好,咱们同归于尽,先弄死你再说。”牙刷柄忽地刺向他咽喉。他知道要制住杨峰,只有比他更狠,比他更不在乎性命。

  杨峰再不敢赌,忙叫道:“停!停!都别过来!都别过来!”对柳志远道:“兄弟,你狠,咱们恩怨一笔勾销,和解咋样?”柳志远暗出口气,道:“你还惹不惹老子?”杨峰摇了摇头,心里也实在忌惮了他。

  柳志远道:“我不怕你骗我,你若是让他们一拥而上,除非将我打死,否则我总有机会要你小命,就像今晚一样。”杨峰连称不敢。柳志远道:“这样最好,老子是持刀抢劫犯,还怕你这杂碎。”从他身上慢慢站起,心中暗自戒备,忐忑不安。杨峰倒也言出必行,并未吩咐众人上前围殴。柳志远小心翼翼,回到自己铺位之上。

  杨峰也害怕他是亡命之徒,否则小小年纪,哪里有胆持刀抢劫?经此一事,已决心不再惹他,免得弄出事来。他因盗窃进了看守所,判刑也不过几年,自思犯不着与柳志远这抢劫犯较劲,拼个两败俱伤。却不知柳志远也是逼急了虚张声势,持刀抢劫云云,只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

  他这想法,柳志远自是不知,搞得一夜不敢入睡,生怕杨峰报复。直到天明,见太平无事,才心中稍安,长出口气,想:“神鬼怕恶人,果然不错,料来这姓杨的,再不敢随便欺负我了。”

  早上开饭,柳志远自拿了碗打饭,再没人喝骂他让他靠后,饭后也没人指使他洗碗干活儿。柳志远心中大乐,心想昨晚行事虽然冒险,倒也真的值了。

  上午无事,靠墙休息,杨峰凑到他跟前干笑道:“兄弟,聊两句?”柳志远看他一眼,不由警惕,冰冷冷道:“干嘛?”杨峰笑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也不管柳志远愿不愿意,挨着他坐了下来。

  柳志远看看他手上的伤口,道:“你想咋样?老子奉陪到底。”杨峰忙道:“说了没有恶意,就是聊聊。”柳志远道:“咱们有啥好聊的?”杨峰道:“兄弟叫柳志远是吗?能不能交个朋友?”柳志远哼了一声,道:“交朋友好啊,朋友遍天下,有什么不好?”杨峰道:“兄弟是明白人,冒昧问一句,你老家是哪儿的?”柳志远微微一怔,随口说了。

  杨峰“啊呀”一声,喜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呀!兄弟,原来咱们是平原老乡。”柳志远看他几眼,皱眉道:“你他妈的真会顺杆子爬,怎么成了我老乡了?”杨峰道:“真的,我也是平原县的。”露出平原口音,又说了老家乡镇名字,柳志远倒是听过,知道平原县有这么一个乡镇。

  杨峰道:“早知道是老乡,也不会生出这么多误会了。兄弟,你年纪不大,离家千里的,来东北干嘛?”柳志远道:“当然是来求财,不然为啥抢劫?”杨峰讪讪一笑,道:“怎么不找个正当职业?”柳志远道:“有正当职业呀。”杨峰道:“干啥的?”柳志远道:“抢劫呀!”说完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尽是苦涩之意。

  杨峰一愣,也笑了起来,道:“兄弟真会开玩笑。”往柳志远跟前靠靠,小声道:“你抢了啥?严不严重,能不能说来听听?”

  柳志远心中骂道:“想来套老子的话,摸我的底吗?”知道越说的自己凶狠,他越是忌惮自己,当下大吹特吹,不惟说自己抢劫,还说自己抢女人,那女人反抗,便将她刺伤,如今多半已一命呜呼了,最后说道:“我这次是劫财劫色,以前的案子也被翻了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要玩完了。”杨峰半信半疑,虽不全信,但也更坚定想法,不再招惹他这个恶人。

  柳志远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问道:“你为啥进来的?”杨峰道:“盗窃。这号子里,除了几个诈骗的,几个打架伤人的,都和我一样,算来数你最狠。”柳志远苦笑道:“狠是狠,判得最重的,估计也是我吧。”杨峰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兄弟,既来之则安之,慢慢适应吧。”柳志远长叹一声,不由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