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曲娘子关,谁是戏中人-《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九州清宴的戏台早已搭好。

  四面环水,风过时送来一阵阵荷香,却驱不散午后蒸腾的燥热。各宫主位来得都早,按着位分高低,分坐在皇帝下首两侧的敞轩里。

  孙妙青与安陵容的位置极好,既能清楚地瞧见戏台,又能将皇帝与皇后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到时,齐妃正拿着帕子不停擦汗,嘴里抱怨着什么;身旁的淳贵人却浑然不觉,小嘴塞得鼓鼓囊囊,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芸豆卷。角落里,曹琴默抱着温宜公主,安静得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任凭旁人与她搭话,她也只是牵动一下唇角,目光始终不离怀中的女儿。

  孙妙青轻摇团扇,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曹琴默这把刀,已经磨得够快了。

  甄嬛到的时候,场面正是一派其乐融融。

  皇后含笑冲她招手:“莞嫔妹妹来了,快坐。这天儿热,本宫特意让人备了冰镇的酸梅汤,你怀着身子,正好解解暑气。”

  甄嬛依言坐下,位置不远不近,恰好在华妃的斜对面。华妃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明艳的妃色宫装,头上的金凤衔珠步摇流光溢彩。她身边的芝答应则是一身水绿,瞧着清爽,却也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与华妃的雍容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莞嫔妹妹来得可不算早啊。”华妃用指甲轻轻刮着茶盖,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毒蛇吐信。“莫不是昨儿夜里没睡好,想着什么烦心事呢?”

  周围的空气瞬间紧绷。

  甄嬛端起面前的酸梅汤,浅浅呷了一口,才抬起脸,笑意盈盈:“多谢娘娘挂心。臣妾吃得好睡得香,就是昨夜风大,听了一宿的风声,扰了些清梦。”

  她口中的“风声”,让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华妃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皇后却先开了口。她转向皇帝,声音温婉:“皇上您瞧,莞嫔就是懂事。知道您国事繁忙,从不拿后宫这点小事去烦扰您。不像有些人,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要哭哭啼啼地闹到您跟前去。”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句句都在往华妃心口上捅刀子。

  皇帝正端着茶盏,闻言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可就在华妃的脸彻底沉下去时,皇帝却又补了一句:“懂事是好事,只是有时也未免太较真了些。”

  这一句,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又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华妃的得意。她话音刚落,身边的芝答应立刻像条得了指令的恶犬,扑了上来,那声音又尖又细,透着一股急于表现的谄媚:

  “有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没本事留住皇上的心,就见不得旁人好,在背后说三道四,真是小家子气!”她一边说,还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甄嬛一眼,脸上满是得意。

  甄嬛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连一个余光都未曾分给。她只是看着华妃,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恭顺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字字带冰:

  “娘娘说笑了。妹妹是否得宠,皇上心里有数,妹妹自己也清楚。倒是妹妹有一事不解,娘娘您是尊贵的妃位,为何总将妹妹与一个……答应相提并论?”

  她微微偏过头,仿佛才看到芝答应一般,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这般抬举芝答应,岂不是自降了娘娘您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翊坤宫的门槛,已经低到这般地步了。”

  “你!”华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芝答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喝道:“莞嫔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嬛终于正眼看向她,那眼神居高临下,像是在看一只不懂事的蝼蚁。

  “哦?本宫在与华妃娘娘说话,你一个答应,也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这是华妃娘娘教你的规矩?还是你侍奉皇上才几日,就忘了自己是从哪个奴才窝里爬出来的了?”

  “放肆!”华妃猛地一拍桌子,茶盏叮当作响。

  甄嬛却不为所动,缓缓站起身,对着皇帝和皇后福了一福。她的声音清朗,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并非有意与华妃娘娘争执,只是这后宫最重尊卑纲纪。皇上爱听戏,臣妾也爱听。只是这戏台之上,唱的是忠孝节义,演的是君臣父子。若是台下之人没了规矩,尊卑不分,奴才能随意顶撞主子,那岂不是让这出好戏,也成了笑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芝答应,最终又落回华妃身上,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华妃娘娘一向最重体面,想来也不愿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奴才,乱了这九州清宴的规矩,惹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娘娘说,是也不是?”

  这一番话,是绝杀。她将个人的口舌之争,直接上升到了后宫的“规矩”和“尊卑”,将皮球狠狠地踢回给了华妃。华妃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美艳的脸憋得通红,指着甄嬛“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没看华妃,目光却落在了甄嬛身上,眉头微蹙。

  “够了。”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莞嫔,你怀着龙裔,是该颐养身心,而非在此逞口舌之利。芝答应有错,自有华妃管教,何须你这般咄咄逼人?到底失了嫔位的温厚。”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甄嬛脸上的笑容僵住,血色瞬间褪去,她没想到皇上会当众这般说她。

  华妃先是一怔,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她脸上的怒意一扫而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得意的笑,挑衅地看向甄嬛,仿佛在看一只刚刚斗败的公鸡。

  皇帝转过头,语气已然温和下来,对着华妃柔声道:“华妃,坐下吧。一个奴才而已,何必为她动气,扰了听戏的兴致?”

  他顿了顿,补充道:“朕今日特意为你点了你最爱听的《娘子关》,可别错过了。”

  这番话,是安抚,更是恩宠。

  皇后连忙打圆场:“皇上说的是,莞嫔妹妹也快坐下吧,仔细身子要紧。”

  甄嬛指尖冰凉,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委屈,只能福身告罪:“臣妾言行无状,请皇上恕罪。”说罢,她默默坐回原位,端起茶盏,用茶盖挡住了自己失魂落魄的神情。

  华妃则像被人扶了一把,重新坐直了身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笑容。她轻摇团扇,午后的燥热仿佛一扫而空,连风中的荷香都变得格外甜美。芝答应见状,也悄悄松了口气,看向甄嬛的眼神里满是轻蔑。

  孙妙青与安陵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担忧与不甘。

  “咚——锵!”

  戏台上的铜锣敲响了,喧闹的丝竹声盖过了方才所有的不快。一个穿着戏服的太监走上台前,扬声唱道:“今日,应景应情,皇上钦点,为各位主子献上——《娘子关》!”

  《娘子关》,平阳昭公主率领娘子军镇守雄关的戏。是华妃最爱听的戏,也是她此刻心情最真实的写照——高高在上,大获全胜。

  她得意地瞥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正含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纵容与宠溺。

  一股暖流,瞬间淌遍了华妃的四肢百骸。

  这九州清宴的戏台,果然是为她而搭的。

  ***

  回到碧桐书院,甄嬛一言不发地坐下,脸色苍白如纸。流朱和槿汐看着心疼,却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地奉上一盏安神茶。

  不多时,齐妃、淳贵人、慧嫔孙妙青与曹贵人等人前后脚跟了来,名为探望,实则心思各异。

  碧桐书院内,几个孩子正在芭蕉叶下的阴凉地里玩耍,乳娘们小心翼翼地跟着。暖阁里,几个女人围坐着,气氛却有些凝滞。

  还是齐妃最先忍不住,抱着不平开了口:“那华妃也太得意了!还有那个芝答应,一个奴才秧子,竟也敢那般放肆!皇上也是,三阿哥的功课又得了师傅夸奖,他也不问一句,倒有闲心在这儿偏袒狐媚子!”

  淳贵人正一块接一块地吃着齐妃带来的点心,闻言停下手,看着甄嬛的脸色,小声地问:“莞姐姐,你没事吧?别为那些人生气,气坏了对宝宝不好!”

  甄嬛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曹贵人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吹着杯沿的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却意味深长:“莞嫔妹妹何必介怀。芝答应如今正是圣眷在握的时候,皇上自然要护着几分。妹妹怀着龙裔,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这话听似劝解,却像在提醒甄嬛,她如今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再无倚仗。

  就在这时,槿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屈膝一福,声音清晰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禀娘娘,皇上今儿晚上,翻的又是芝答应的牌子。”

  话音一落,齐妃手里的茶盏“砰”地一声放回桌上,溅出几滴茶水。“哼!又召她!一个奴才秧子,皇上这是图什么新鲜!”

  淳贵人好奇地问:“那她现在还用伺候华妃娘娘吗?”

  这个问题问得天真,却也问到了点子上。甄嬛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语气又毒又狠:“伺候?她现在可是皇上的新宠,正经的主子,哪里还用干那些下人的活计。只怕是九州清宴那张龙床,都要被她那奴才的膝盖骨给跪脏了。”

  齐妃听了,竟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

  曹贵人捏着杯盖的手指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甄嬛,眼神复杂:“莞嫔妹妹心直口快,这话可不敢往外说。那位如今正在兴头上,咱们犯不着去触霉头。再者说,她背后站着的人……如今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又如何?”甄嬛笑了,这笑里带着一股子冷气,“我今日在园子里碰见她们,那芝答应伶牙俐齿,句句都想往我心口上扎。可姐姐们知道吗?她越是张牙舞爪,就越显得她身后的主子心虚胆怯。这哪里是固宠,这分明是年世兰亲手打自己的脸,还生怕别人瞧不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慧嫔孙妙青,这时才悠然开了口。她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甄嬛身上,淡淡道:“莞嫔妹妹生什么气?该气得睡不着觉的,是清凉殿那位才对。”

  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的贴身丫鬟,睡在自己隔壁的偏殿,夜夜承宠。主子却要独守空房,听着那边的动静。这滋味,怕是比喝了黄连还苦吧?”孙妙青唇角微微一牵,“咱们啊,只管看戏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舒坦了。齐妃更是抚掌道:“还是慧嫔妹妹看得通透!可不是嘛!活该!”

  甄嬛心头的火气也散了大半,她看着孙妙青,眼里多了几分认同:“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着相了。”

  送走了众人,碧桐书院内才真正安静下来。

  流朱气得眼圈都红了:“小主,您今日受委屈了!那个芝答应,简直欺人太甚!”

  甄嬛坐下,慢悠悠喝了口茶,才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崔槿汐:“槿汐,你说呢?”

  槿汐躬身道:“奴婢以为,小主今日隐而不发,做得极是。皇上明显偏袒,硬要相争,只会让小主更为难堪。方才慧嫔娘娘的话虽是为众人宽心,却也点明了根本——咱们要对付的是华妃,与一个得了势的奴才置气,反而落了下乘,失了身份。”

  甄嬛赞许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是。前出塞的第六首是怎么说的?”

  槿汐轻声答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不错。”甄嬛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那笑意里再无半分温婉,只剩下彻骨的寒。

  “与一条狗计较,有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燥热的晴空,声音不大,却让槿汐和流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这番羞辱,我受了。”

  ***

  从碧桐书院出来,午后的日头透过枝叶缝隙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说不出的惬意。青珊抱着塔斯哈跟在后头,小阿哥方才在院子里玩乏了,正将小脑袋倚在乳母肩上,手里还攥着安陵容送他的一个九连环。

  “走了这一会儿,身子倒有些乏了。”孙妙青扶着安陵容的手,步子缓了下来。

  安陵容关切地看她一眼,扶得愈发稳了些:“姐姐可是倦了?那咱们快些回天地一家春歇着吧。”

  一行人回到天地一家春,刚进殿内,青珊便将塔斯哈放到地毯上。小阿哥立时来了精神,一眼便瞧见他那套心爱的木制小马车,丢开手里的九连环,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来。他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马车轮子转来转去,口中还咿咿呀呀地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孙妙青与安陵容在软榻上落座,望着不远处玩耍的塔斯哈,脸上皆是温柔笑意。

  “塔斯哈,来额娘这里。”孙妙青柔声唤道。

  小阿哥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他一双眸子又大又亮,仿若两颗乌亮的黑葡萄,瞧见额娘在唤他,立时咧嘴笑开,露出几颗刚冒出头的小白牙。

  “额娘!”

  他撂下手里的玩意儿,摇摇摆摆地朝孙妙青跑来。那小短腿脚步虽快,却仍有些不稳,跑到一半险些绊倒,被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塔斯哈却不管不顾,一头扑进孙妙青怀里,小手紧紧抱着她的颈子,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额娘,抱抱。”

  孙妙青的心下顿时一软。她轻轻抱紧儿子,在他软嫩的小脸蛋上也亲了一下。

  “塔斯哈乖,额娘抱着。”

  小阿哥在她怀里蹭了蹭,忽然伸出小手抚上她的肚子。

  “这里,有弟弟?”

  孙妙青微怔。这孩子才一岁半,如何会……

  “是谁告诉你的?”

  塔斯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回道:“春喜姑姑说的。说额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塔斯哈要当哥哥了。”

  孙妙青嗔怪地瞥了春喜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面露一丝不好意思。

  “奴婢原是逗六阿哥玩儿的,不想他还记下了。”

  “记下便记下吧,”孙妙青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总是要晓得的。”她望向安陵容,眼中含着笑意。

  安陵容早已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言语,她看看塔斯哈,又看看孙妙青平坦的小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塔斯哈还在孙妙青怀里扭着身子,小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弟弟何时出来?塔斯哈想和弟弟玩。”

  “还要些时日呢。”孙妙青笑道,“等弟弟出来了,塔斯哈要护着弟弟,可知道?”

  “知道!”小阿哥用力点头,“塔斯哈是哥哥,要保护弟弟!”

  安陵容这才回过神来,她拉住孙妙青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姐姐,此话当真?你……”

  孙妙青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小食盒。

  “这是你上回说喜欢的桂花糕,我让小厨房备下的,快尝尝。”

  安陵容接过食盒,捏了一块喂到塔斯哈嘴边:“来,小哥哥,尝尝容姨姨这儿的桂花糕可香甜?”

  塔斯哈的眼睛立时亮了,小手接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谢容姨姨!”

  等塔斯哈用完糕点,被青珊抱到一旁玩耍,殿里只余下她们二人和几个心腹宫女时,安陵容才迫不及待地再次握住孙妙青的手。

  “姐姐,快与我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有了身孕。”孙妙青压低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且春喜诊脉,卫临也看过了,极有可能是双胎。”

  安陵容杏眼圆睁,半晌才回过味来,激动得险些失态。

  “双……双胎?妙青姐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皇上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龙心大悦!”

  “嘘。”孙妙青连忙止住她,“此事如今还不能声张。怀双胎本就凶险,倘若有个万一……”

  安陵容立时会意,忙压低了声音:“姐姐说的是,是我想得左了,眼下确实不宜张扬。可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握着孙妙青的手,眼中满是真挚的祝福:“姐姐如今身子可有不适?”

  孙妙青感动地望着她:“近来确实有些贪睡,胃口也欠佳。晨起总有些犯恶心,闻着油腥味便受不住。”

  “这都是寻常的。”安陵容思忖片刻,“我回去给你配些安胎的香丸,再备些止吐的。对了,你如今饮食须得格外留意,切莫沾寒凉之物。”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塔斯哈又跑了过来,小手里捏着一朵刚摘的花。

  “额娘,给您。”他踮起脚尖,要把花递给孙妙青。

  孙妙青弯腰接过花,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塔斯哈,额娘很喜欢。”

  小阿哥咧嘴笑了,又跑去给安陵容摘花。

  安陵容看着这母子情深的一幕,心底涌起一阵歆羡:“姐姐,你当真好福气。”

  孙妙青轻抚小腹,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是啊,有了塔斯哈,如今又添了这两个,我确实有福。”

  她顿了顿,看向安陵容:“容儿,你也会有的。皇上如今这般圣宠,兴许很快你便会有好消息了。”

  安陵容脸上一红,垂首道:“姐姐又来取笑我了。”

  正在此时,春喜从外头匆匆步入,神色有些凝重。

  “娘娘,外头递了消息进来。”

  孙妙青心头一紧:“什么消息?”

  春喜看了看安陵容,略有迟疑。

  “无妨,和贵人不是外人。”孙妙青道。

  春喜这才开口:“年大将军给皇上上了折子,说是……劝皇上念及手足之情,莫要对八爷和九爷太过严苛。”

  孙妙青与安陵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年羹尧此举,与自寻死路何异!

  ***

  九州清宴的暖阁里,龙涎香混着墨香,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

  皇帝靠在铺着明黄软枕的御榻上,闭目养神。

  芝答应颂芝跪在榻边,一双柔荑正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捏着额角,力道是伺候了华妃多年练出来的。这让她在承宠之后,依旧觉得这才是自己最该待的位置。

  阁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皇上,听说您最近……总是在批年大将军的折子?”她终究是没忍住,试探着开了口,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皇帝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却透着一股凉意。

  “谁在你跟前嚼的舌根?”

  颂芝手一抖,差点戳到皇帝的眼睛,吓得立刻缩回手,伏低了身子:“臣妾不敢!臣妾不敢乱听乱说,只是……只是娘娘近来总是忧心,底下人也在私下议论,说大将军行事……惹您生气了。”

  皇帝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得颂芝心里发毛。

  他却没发怒,反而像是乏了,轻轻哼笑一声。

  “生气?”他坐起身,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道,“朕若真对他生了大气,一道旨意罢了,何至于此。”

  他端着茶杯,目光落在颂芝那张惶恐的脸上:“他们是不是都在议论,说朕刻薄寡恩,要贬斥功臣了?”

  “自然不是!”颂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哪敢!奴才……臣妾听到的,都是说皇上是爱之深,责之切。是……是心疼大将军呢。”

  这话不知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从曹琴默那里听来的,倒有几分中听。

  “到底是你乖巧,会说话。”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疲惫,“朕不是生气,朕是心疼。”

  颂芝受宠若惊,眼睛都瞪大了。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踱了两步。

  “年羹尧是国之栋梁,更是朕的大舅子。朕倚重他,是希望他能成为朕的臂膀,替朕分忧。可他呢?不知收敛,行事骄横,外面递上来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朕替他挡着,朕也为难!”

  他转过身,看着颂芝,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疼惜”。

  “朕心疼华妃,为了她哥哥的事,人都清减了。朕也心疼你,才刚得了些清闲日子,又要跟着担惊受怕。”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朕最心疼的,还是他年羹尧。朕希望他事事为朕做好,不要落人话柄,免得朕将来……想保都保不住。”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颂芝心里最后一点防备。

  原来皇上不是厌弃年家,皇上是在保护他们!

  “皇上!”颂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感动得无以复加,“皇上待娘娘和臣妾,真是天大的恩德!大将军他……他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好了,别哭了。”皇帝抽出帕子,随意地在她眼角沾了沾,又将帕子塞回她手里,“朕心里有数。你回去也劝劝华妃,让她宽心。朕与年家的情分,不是几本折子就能动摇的。”

  他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颂芝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清凉殿,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旧主子。

  看着颂芝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外,皇帝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重新拿起一本弹劾年羹尧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华妃娘娘派人送出宫的信,已经叫人截下来看过了。”

  “嗯。”皇帝头也不抬,淡淡问道,“信上说什么了?”

  “如皇上所料,劝年大将军在回奏时,多与皇上谈君臣之谊,手足之情。”

  皇帝闻言,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真是太好了。

  他这位大将军,终于要亲手把脖子,伸进他备好的绳套里了。

  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清凉殿内,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华妃斜倚在榻上,任由宫女用蔻丹细细染着她的指甲,眉梢眼角是久违的得意。

  “哥哥按本宫的意思递了折子上去,皇上什么话都没说,这几日倒是停了对哥哥的训示。”她对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吹了口气,瞥向一旁的曹琴默,“你那个法子,还算管用。”

  曹琴默垂着眼,恭顺地答道:“皇上心里最看重的,终究还是娘娘与年大将军。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再多,也不过是些嗡嗡叫的蚊蝇,皇上做做样子罢了,又怎会真舍得斥责大将军呢。”

  “这话中听。”华妃的唇角终于有了笑模样,“说到底,还是颂芝那丫头有些用处。若不是她夜里伺候时,从皇上嘴里探出那句‘还是年家有功’的实话,本宫这心才算落了地。”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曹琴默,语气里带着施舍的傲慢:“算你有心。等这事尘埃落定,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到时候,本宫会让皇上封你一个嫔位。”

  “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曹琴默的声音柔柔的,听不出半点波澜。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娘娘,芝答应侍寝回来了,在外头候着,想给您请安。”

  华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懒懒地挥了挥手:“让她先歇着去吧。”话音刚落,她又改了主意,“等等。让她进来回话。顺便,把本宫那碗备下的冰糖血燕赏给她,告诉她,既然伺候皇上,就得拿出精神来,别丢了本宫清凉殿的脸。”

  “嗻。”

  曹琴默看着这一幕,适时地开口:“昨儿夜里又是芝答应侍寝,可见由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最得皇上恩宠。”

  这话像是说到了华妃的痒处,又像是刺了她一下。她冷笑一声,斜睨着曹琴默:“这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本宫一样调教你,怎么你就没她那份固宠的本事?”

  曹琴默脸上不见丝毫尴尬,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讥讽,只是顺势换了个话题:“嫔妾倒是不求能时时见到天颜。不过这几日,嫔妾的耳朵里倒是刮过几阵风,听说碧桐书院那位莞嫔,对芝答应受宠一事,很是不满呢。”

  “哦?”华妃顿时来了兴致,身子都坐正了些,“这些酸话,本宫在皇上那儿倒是听了一耳朵。难怪皇上这几日都不愿意见她,原来是为这个。”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

  “皇上正当兴头,哪里会听莞嫔那些吃醋的酸话?她越是这样,皇上越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华妃抚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快意。

  “好,好得很!她甄嬛不是一向自诩清高,最懂皇上的心吗?如今为了一个奴才,就气成这样!让她酸,本宫就让她酸个够!本宫倒要看看,她那张脸,还能做出几分清纯无辜的模样来!”

  殿内,是华妃畅快的笑声。

  曹琴默低头抿了口茶,滚烫的茶水滑入喉中,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事情,太顺了。

  皇上厌弃莞嫔,竟会做得如此明显?这不像是帝王心术,反倒像是一出……刻意演给外人看的戏。

  演给谁看?

  她捏着杯盏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