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赤冥:休赛期第一日(下)-《铠甲勇士刑天之阿瑞斯罪罚录》

  【17:40 标准时】

  黄昏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液,透过训练场高耸的窗户,泼洒在弥漫着汗水蒸汽和能量残余的空气里,给一切染上了一层疲惫而悲壮的橙红色。持续了近一整天的超负荷训练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但空气中紧绷的弦并未松弛,只是从高频的震颤转为了低频的、更令人不安的嗡鸣。

  库拉几乎是拖着身体离开训练场的。右臂持续高强度的精准刺击训练,让她的肩胛和手腕像是被烙铁反复灼烧过,酸痛深入骨髓。左臂固定夹板下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身体的残缺。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了洗漱区,拧开冷水阀门,将头直接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头皮,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却也暂时压下了脑海中翻腾的、混杂着疼痛、不甘和某种阴暗算计的念头。水珠顺着她面具的边缘和红黑相间的编织长发流淌下来,浸湿了衣领。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凶狠、半边身体被固定住的自己,面具下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库罗耶则安静地坐在训练场边缘的长凳上,缠着绷带的双眼“望”着虚空,双手平放在膝上,指尖有微不可察的能量在流转。他在复盘刚才协同训练中的每一个细节,用超越视觉的感知去重构虚拟敌人的能量流动模式,分析自己每一次干扰的成功与不足。失去视觉,他必须用更强大的精神力和计算力来弥补,这种消耗远比肉体训练更加巨大,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略显急促。

  最狼狈的是库伦克。三倍重力下的耐力恢复训练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是最后一个爬出重力室的,脚步虚浮,眼神涣散,汗水将他红黑相间的皮肤浸得油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感。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房间,那枚粗长的獠牙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库忿斯那句“赤冥不需要弱者”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混合着对库彼修和库索吉斯伤势的愧疚,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彻底压垮。

  库忿斯本人,则如同钉在训练场中央的一座铁塔。他身上的训练服早已湿透,紧贴着贲张的肌肉,脚下汇聚了一小滩汗渍。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缓缓活动着因为持续轰击合金靶而有些麻木肿胀的指关节。那双红色的利爪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纹和反卷的皮肉。他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眼神深处是如同岩浆般缓慢流动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与焦灼。路法的斥责,队员的伤势,队伍面临的困境,像三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他是赤冥的脊梁,他必须比所有人都更硬,更狠。

  【18:20 标准时】

  晚餐时间,气氛比午餐时更加沉闷。

  库伦克几乎无法自己拿起餐具,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最后还是库忿斯看不下去,走过去,用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能量棒掰成小块,塞进他手里,又拿起营养剂,递到他嘴边。库伦克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库忿斯一眼,那里面有屈辱,有不解,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他低下头,顺从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些许真实的慰藉。

  库拉吃得很少,她用一只手勉强进食,动作缓慢,显然没什么胃口。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库忿斯和库伦克,尤其是在库忿斯给库伦克喂食时,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她觉得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无论是库伦克的无力,还是库忿斯这看似关怀实则更显控制欲的举动。

  库罗耶则依旧稳定地吃完了自己的份额,他的动作精准得不像一个失明的人。

  “晚上,”库忿斯咽下最后一口能量压缩块,声音因为疲惫而更加沙哑,“库拉,进行静态能量控制训练,修复左臂损伤,禁止任何形式的能量外放。库罗耶,进行深度冥想,巩固感知,梳理今天接收到的信息流。库伦克,”他看向几乎要瘫在椅子上的少年,“你去医疗中心。”

  库伦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队长……我……”

  “不是让你去治疗!”库忿斯打断他,眼神锐利,“是去看库彼修和库索吉斯。去看看,因为你的失控,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库伦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去看望因自己而重伤的队友,这比任何肉体上的惩罚都更加残忍。

  “这是命令。”库忿斯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库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戳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库罗耶则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平静地坐着。

  库伦克最终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是,队长。”

  【19:50 标准时】

  夜幕彻底降临。赤冥驻地大部分区域都熄了灯,只有必要的通道照明和个别房间还亮着。

  库拉在自己的房间里,盘膝坐在特制的冥想垫上。她闭着眼,努力将能量引导向左臂骨折处,温和地滋养着受损的骨骼和肌肉。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而这恰恰是她最缺乏的东西。她能感觉到能量流过时带来的细微麻痒和刺痛,这让她烦躁不已。脑海中不断闪过训练时的挫败,库忿斯的斥责,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她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吊在胸前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如果……如果这只手臂真的废了……不,她绝不允许!她必须找到其他方法,必须变得更强,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库拉,即使只剩一只手,也依然是路法总长手中最致命的那把刀!

  隔壁房间,库罗耶也沉浸在深度冥想中。他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无形的感知力场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捕捉着驻地内最细微的能量波动和空气流动。他在脑海中构建着复杂的能量模型,模拟着各种战斗场景,试图将“感知”与“理解”更深刻地融合。失去视觉,他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世界的大门,但这条路上布满荆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庞杂的信息流冲垮,陷入感知混乱的深渊。他绷带下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而库忿斯,并没有休息。他再次回到了战术分析室。巨大的全息屏幕上,灰冥成员的数据和战斗影像以更复杂的方式排列、组合。他调出了沙宾受伤前后的战术指挥记录对比,分析着他单手工作时可能存在的思维模式变化;他反复观看沙芬塔与库索吉斯那场诡异的音波与毒瘴对决,试图找出沙芬塔数据分析模式转变的蛛丝马迹;他甚至调出了安迷修历来的战斗录像,试图从这位理想主义队长的战术中,找到可以被绝对力量碾压的破绽。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太阳穴因为过度思考而隐隐作痛。他知道,仅仅依靠蛮力,无法战胜重组后的灰冥。他需要策略,需要更加精准的打击。但他骨子里崇尚的,终究是正面击溃。这两种思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他不能对队员表现出这种犹豫,他必须是那个永远坚定、永远狂暴的赤冥队长。

  【21:30 标准时】

  医疗中心,重症监护区。

  库伦克站在厚重的隔离观察窗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塑像。他的身体还在因为白天的过度训练而微微颤抖,但此刻,所有的生理不适都被眼前景象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淹没。

  库彼修躺在其中一个医疗舱内。他庞大的身躯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线和传感器,原本充满力量的红色皮肤此刻黯淡无光,覆盖着一层不健康的灰败。尤其显眼的,是他左肩处那个被层层生物凝胶和再生薄膜覆盖的巨大创口,依稀还能看到内部受损严重的肌肉组织和隐约的骨骼裂痕。他的呼吸依靠着复杂的维生系统,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监测屏幕上,代表能量水平和生命体征的数据都在危险的黄色区域徘徊,时不时闪烁一下,提醒着情况的严峻。那个曾经挥舞魔血镰、喷吐焚尽之焰的“焚尽者”,此刻如同风中残烛。

  而在另一个医疗舱内,是库索吉斯。他的情况看起来更加诡异。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监测屏幕上显示,他的脑波活动极其微弱且混乱,像是被某种强大的精神冲击彻底摧毁了意识防御。只有偶尔,他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证明着生命的存在。那双原本能看透毒雾与能量流动的独眼,此刻紧闭着,眼白在舱内光线下显得异常空洞。

  库伦克死死地盯着舱内的两人,拳头攥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记得库彼修在训练时对他粗声粗气的指导,记得库索吉斯沉默地替他挡下过一次模拟流弹攻击。他们是战友,是兄弟……而如今,他们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因为他在赛场上的失控,因为他的狂暴引来了更强大的反击,间接导致了他们的重伤。

  “是因为我……”库伦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我憎恶,“都是因为我……”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沿着冰冷的观察窗玻璃滑坐到地上。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宽厚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这一次,不再是训练后的生理性颤抖,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崩溃。库忿斯的命令,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试图用麻木和狂暴掩盖的伤口,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造成的残酷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平息。库伦克依旧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医疗中心走廊天花板单调的灯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沉重的感觉笼罩了他。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他明白了库忿斯让他来的用意。赤冥的力量,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而他,却因为失控,差点亲手毁掉了自己要守护的兄弟。

  他慢慢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依旧发软,但他站住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医疗舱内的库彼修和库索吉斯,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朝着赤冥驻地的方向走去。那背影,依旧疲惫,却少了几分狂躁,多了一种被痛苦淬炼过的、沉默的坚韧。

  【23:10 标准时】

  库伦克回到赤冥驻地时,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训练场方向,还隐约传来极其沉闷、间隔规律的撞击声。

  他循着声音走去,推开训练场的门。

  库忿斯还在那里。

  他没有开主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和仪器待机的微光照明。他依旧在击打那个早已面目全非、中心区域几乎被打穿的合金人形靶。动作比白天慢了许多,但每一次出拳,依旧凝聚着全身的力量,稳定得可怕。汗水早已流干,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拳头与金属碰撞的闷响,在空旷的训练场内回荡,如同某种古老而悲壮的仪式。

  库伦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的队长,在所有人都休息之后,依旧独自一人,在这里燃烧着自己,对抗着无形的压力,锤炼着那份支撑起整个赤冥的、近乎残酷的坚强。

  库忿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击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问:“看过了?”

  “……看过了,队长。”库伦克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库忿斯没有再问,也没有催促他离开。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拳头,对着合金靶,轰出了今夜不知第几千次、还是几万次的沉重一击。

  “咚——!”

  这一声,仿佛敲在了库伦克的心上。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库忿斯终于停下,拖着同样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洗漱区。

  库伦克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站在房间中央,模仿着库忿斯的样子,缓慢地、认真地打了一遍最基础的军体拳。动作僵硬,力量不足,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

  夜深了。

  赤冥的熔炉,在夜色中依旧散发着灼人的余温。枷锁,依然沉重。但在这片被汗水、痛苦和坚持浸透的黑暗里,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或许是崩溃后的重建,或许是绝望中的领悟,又或许,仅仅是疲惫到极致后,那一点点不甘熄灭的、属于战士的星火。

  休赛期第一日,对于赤冥而言,终于在库忿斯沉重的脚步声和库伦克无声的演练中,缓缓落下了帷幕。而明天,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新一轮的锤炼,以及那遥远却必须去争取的……胜利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