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募兵赐粟-《活死人王朝》

  顺义堡内。

  李顺带着赵钟岳穿梭街巷之中,为他仔细讲解。

  “堡内共计收容流民四十一户,合计百余人。”

  “其中有青壮男子之家,一户出一丁,每日校场操练,约三十人。”

  李顺引着他来到粮库旁的一处院落前。

  院门紧闭,但能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与织机的嘎吱声。

  “另有十一户,只余下老弱妇孺作伴,侥幸逃亡至今,便聚于此院织造做炊。”

  孩童亦有。

  能活到今日,全赖其家中男丁,半途舍身。

  其中酸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煜除了劝嫁,也没甚好插手的。

  倒是其中半大孩童,他未尝没有留做家丁义子养着的心思。

  “家主爱民,每日午时,她们负责在此院门外,开棚施粥,供其余流民家眷勉强果腹。”

  这番安排,处处透着体恤与周全。

  做官做到这份上,真是没人能说李煜的不是。

  可在赵钟岳看来,这份仁德却处处透着诡异。

  赵钟岳固然钦佩李煜仁德,却又难免暗自猜度。

  自他晓事以来,家中来往官商,算计人心是常态,视人命如草芥者亦不在少数。

  这种一视同仁的对待,未免......宽仁太甚。

  往时灾年,择壮者为仆,幼者为奴,女子为婢,老弱自灭。

  流民就是如此,去往一处又一处的城镇粥棚讨食,又在这途中依此消弭无踪。

  如此,方为历年救灾常态。

  李顺带赵钟岳来到校场旁,指着一处宅院道。

  “入伍兵卒,在此另有营灶,米粮不缺。”

  堡内存粮依旧丰厚,足够现下这不到六百口人,吃个四年五载。

  是故,李煜对流民所行的招兵之法,为‘募兵赐粟’。

  花粮买命,你情我愿。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

  自古以来,不外如是。

  “这饷粮,如今是按日发放。”

  李顺的语气很耐心,解释得也很详尽。

  “他们的家眷不比本地军户,毫无存粮傍身,日日有粮,他们才能安心卖命。”

  “若在营灶用饭,兵卒只管吃喝,一日两餐,配有腌菜盐酱。”

  “只是当日饷粮,便只记应发米一升,另一升则抵作口粮柴耗。”

  “当然,这不算强制。”

  “新卒若想回家与家人团聚,也可领走全额两升米粮。”

  毕竟只是在屯堡内操训值守,当下住所或许就在百步之内。

  校场每日供的简单餐食,补充的体能,也不足以让新卒整日操练值守。

  所以他们总是有机会回家探探的,夜晚甚至还能申请回家住宿。

  只是需要武备归库。

  一人当兵,换这一两升的米粮。

  够一户流亡百姓剩下的至多两三口人,都不至于挨饿。

  有些心思活络的,甚至还会选择将饷粮攒下来,家眷宁愿忍着饥,依旧去吃堡内熬煮的赈济稀粥过活。

  人心思定,就离不开存粮……

  粮,就是活着的底气。

  攒粮就是百姓为了规避未来风险的下意识行为。

  甚至有人会不厌其烦地从领回的米粮中,一粒粒筛选出那些颗粒饱满、或可作种的稻麦。

  最后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视若珍宝。

  对大部分人而言,这样的日子,在经历了尸口逃生的噩梦之后,已是心满意足。

  他们对生活的期望,早已被无尽的死亡与绝望,压缩到了最低。

  活着。

  仅此而已。

  ......

  野外,林深。

  毒虫蛇蚁落在阴影处栖身。

  毒菇毒草于朽木枯枝旁探头。

  这些都不稀奇。

  更有甚者,一些野兽被尸鬼追逐,四处乱窜,令人防不胜防。

  日夜不宁。

  李炜的生存环境,就是在这样的一片林子里。

  这是他的庇身之所。

  “真想回家……”

  “吃娘烙的饼子。”

  他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眼角黑沉,喃喃自语。

  孤身一人,连睡个好觉都难。

  就是这么个回家的念想,撑着他独自一人,在林子里苦熬不休。

  干粮与水囊,早已不知遗失在哪个亡命奔逃的日夜。

  渴了,饮清晨的树叶甘露。

  饿了就采野果,口嚼嫩芽。

  汁液苦涩,却是他所必需的养分。

  要不是他识得不少可食之物,怕是早就饿死或毒死了。

  屯堡,毕竟也算是堵塞交通要地的军事要塞。

  没了马匹,他没法子冲开上林堡外的游荡群尸。

  南归的大道坦途,便走不通。

  李炜只能是宛如孤魂野鬼,就这么一直逗留徘徊。

  沿着官道一侧的林子往南,一寸寸的摸索。

  遇上单个尸鬼,就设陷诱杀。

  遇上成群的,便只能屏住呼吸,悄然后退,再复而绕行。

  有好几次,李炜被逼到树上,一困就是大半天。

  脚下是嘶吼不休的怪物,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让他夜不能安。

  脚程自是极慢,他却也无可奈何。

  李炜不敢偏离官道太远。

  一旦在这密林中迷失了方向,那才是真正的归家无望。

  纵使他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消磨。

  李炜能感受得到。

  孤独正在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的身子越发虚弱,腹中饥渴越发难熬。

  这种虚弱,并非是提不动刀,走不了路的那种软弱无力。

  而是......一种生命力正从四肢百骸中被抽离的空洞感。

  缓慢,却不可抗拒。

  似是要一点点将他吞噬。

  相比起生理上的忍耐,心理上的乏力或许要更为致命。

  李炜觉得,现在的一切都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