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定局-《南风烈烈吹黄沙》

  “他所求不多,惟愿杜子牛能如约在燕州受刑。”纪川回道。

  “好,”江绾应下,“那便封他做个骑督,将杜子牛押回燕州行刑吧。”

  “谢娘娘。”

  “不过,”江绾话锋一转,“倒是你,想要什么赏赐?”

  “可别说什么别无所求的空话。”她补充道,堵住了纪川早已设想好的回答。

  “臣以为,臣...”纪川思索了起来,他害怕他直接开口要空出的刑部尚书之位江绾会觉得他不识好歹,毕竟官场是要混的,虽然他靠自己只混了个比部司主事,但说他在此职位屈才的也不在少数啊。

  “臣以为,娘娘应授臣刑部侍郎之职。”他试探道。

  “好啊。”江绾爽快答应。

  非凡之人,一眼便足以认定,她觉得纪川的处事头脑,正适合给储君做太傅。但她不能明说,以免他太过膨胀,还没等储君长大,便犯下错事没了命。

  纪川一顿,强颜欢笑道:“娘娘圣明。”

  他做侍郎,那便意味着现存的两位侍郎之中,会有一位升任为尚书,而那两位本身就与他不对付,如今又要寄人篱下,他得想个办法离开京城去别处办事。

  “好了,你先退下吧,旁的,书面写给哀家便是。”

  江绾挥了挥手,宫女将纪川请了出去。

  子时将过,玉枝才为祁明施完针,她的余毒清完,还找她确认了好一阵确实不会死,才忧心忡忡的离开。

  江绾瞥见玉枝翻起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袖口,不禁哀叹道:“幽州果然艰险,梁渊也是留不得了。”

  玉枝无奈轻笑,安慰道:“如今咱们还不需考虑那边,先把京中大患除掉,再去平了汤州、兖州,才好去整顿幽州不是?”

  “你可见过了储君?”江绾问道。

  “还没来得及,”玉枝漫不经心地答道,“宫中有传言说是您生的,太荒谬了,真该好好管教。”

  江绾不言,有些心虚地偏头回避。

  玉枝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自在,压低声音道:“真是您生的?”

  “任美人那胎呢?”她紧接着问道,随后又转了转眼睛,忧心道:“那他们确实得好好管教了。”

  江绾轻叹一口气,拉过玉枝遍布伤痕的手,语重心长道:“不论如何,这皇位就算我坐不得,也必须由她来坐。”

  烛火飘摇,二人对视,久久无言。

  “若她不是位明君呢?”玉枝问道,她不认为江绾知道如何做一位好母亲,最起码现在看来,她完全就是把皇太女当做夺权的工具。

  “她必须是位明君。”江绾笃定道,她有教好她的信心,因为这样她的身后名才有保障。

  玉枝面露为难,却还是点头应下,她从小到大照顾人、教育人,她有信心能辅佐江绾教好这个孩子。

  二人畅聊至寅时,玉枝将此行的所见所闻都讲与了江绾,见人熄灯睡下,她才离开溪云台,悄悄走去了敞华殿。

  朦胧的天光之下,她看着那个瘦小孱弱的婴儿,怎么想也想象不到她登上皇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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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你不该拦我!”严备对颜言怒斥道,“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此事?”

  “我若知道此事,我岂会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去封锁消息?”颜言气极反问。

  “你当真不知?”严备不信,他总觉得颜言对太后仍有旧情,这未必不是他们联合的。

  “你若不跪今日你就死了!齐王与严公都死了!”颜言高声叫喊道。

  冷静下来后,他喝了一口茶水润喉,沉思道:“还是要娶祁明郡主。”

  “什么?”严备以为他幻听了,难道颜言和祁明才是真爱?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啊。

  “这样才能稳住齐军。”颜言解释道。

  “如今已经不是稳不稳的住的事情了。”严备焦急地来回踱步,如今是他能不能存活的事情。

  不过原本他还以为颜言是与祁明一伙的,如今来看,颜言倒像是还想针对太后。

  “你娶了祁明就没事了吗?定州军围拢皇城,太后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呢?”

  “她不敢打。”颜言不屑地摇了摇头,“什么定州军,送往定州的军报都是我截下的,宫中的所有信件都要入我的眼,就算定州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绝对的命令,他们敢回来吗?”

  “不是定州军?”严备反问,“那你为何还拦我?”

  “严公死了!郡主叛变!你这时候起兵都还没反应过来谁跟你啊?!”颜言恨铁不成钢道。

  “可是太后为何迟迟不召边关的士兵回来呢?”严备沉思,太后能如此做,必是她还觉得身边有依仗。储君尚幼,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工具,那她的依仗会是谁呢?

  “如今我身边能信的人只有你了。”他也烦闷地喝了一口茶水,外室也被人掳走不知所踪,祁明也没回府中,他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有颜言在一直同他想对策。

  “定州军是假,说明我们还有一搏的实力,倒也没有走上绝路。”颜言分析道,“如今稳定军情最为要紧,你必须假意臣服寻找时机。”

  “假意臣服?她会信吗?”严备问道,怎么都觉得此法行不通。

  “以你的姿容,太后巴不得你倒戈。”颜言双臂摊开,夸赞道。

  严备蹙紧了眉头,他可不愿去侍奉妇人,哪怕是美妇。

  “不行,我做不到。”他回绝道,这下才真的相信了颜言彻底对太后放弃了希望。

  颜言轻嗤一声,从角几上寻来了一壶酒,呈于严备眼前,道:“烈酒壮胆,进殿陈情,没什么做不到的。”

  “就像...程诩那样。”

  这话突然点醒了严备,让他想起程诩脱罪的流程,与如今他,不是大差不差么。

  “当真?”他狐疑地接过了酒壶,再次询问道。

  颜言无奈叹气,作势要离开,却被严备连忙拦下。

  “我喝,我喝,兄弟献身了,你可要好好想对策。”

  话音落下,他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可他喝得太急,还是呛了几口。咳着咳着,竟渐渐尝出了血味儿。

  “你...”严备不可置信地指着颜言,捂着腹部疼痛难忍,好似烈火在灼烧的同时,又有寒冰在凝结,不过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倒在地上蜷缩了起来,痛苦地连哀嚎都成了奢望,最终浑身的肌肉绷紧,口中涌血,死在了颜言身前。

  颜言看着严备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触动。

  他知道严备迟早要死的,不是死在他手上就是死在太后手上,与其让江绾设局动手,倒不如他趁热打铁,装几句的事情,便轻易骗了这个傻子。

  严家的人各个都不堪大用,也不怪齐王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登上皇位,甚至在京中开府都是困难。

  他也曾疑惑赵弘为什么不忌惮比楚南柯更能掩藏野心的齐王,直到他真的融入了这帮人才发觉,成大事者决不能被情感所牵绊。

  几日清缴,再临朝堂时,众臣终于由各地情况转而讨论起了储君事宜,这便意味着,皇城危机已解。

  万物丛生,更振奋人心的消息接连传来,白斐然以超脱历代将军收复失地的速度,一举夺回燕州剩余城池,兵至龙崖关。

  在她派人运回的亡军兵戈中,江绾看见了那把属于竹溪的雁翅刀,它在风雪的磨砺下仍旧光亮如新,只是刃边的一道道缺口,似是在昭示着她生前经历了怎样一场艰难的搏斗。

  石碑树立,兵魂入冢,竹溪的清白,终于得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