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定亲-《南风烈烈吹黄沙》

  “我又岂是魏成安?”颜言跪至床前,哽咽道。

  他有预感,他会失去她,就在这一瞬之间。

  江绾笑笑,已经懒得再去与他争辩什么。

  她看不起他,不过是想控制权势,非要拿爱她当做借口,冠冕堂皇。

  更何况,若是真的爱,又岂会忍心让她日日面对着吴氏这样的婆母,她可是杀了她的夫君,根本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沉默半晌,颜言退却了,他只觉得自己甚至不如魏成安,魏成安还可以给她正妻之位,他现下却什么都给不了。

  他为何要固执地强制所爱之人去承受他的痛苦而不能自己去消解这份痛苦呢?

  雪落无声,清晨的溪云台寝殿前,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他们心照不宣的交出了彼此的底牌,江绾给出了齐王的位置,她信任他,不再惧怕他会拥立齐王。而颜言,保全了她太后的尊位,不再担心她会在掌权后清除他的势力。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但实际上已不复如初。

  江绾此生从未施过这么厚的粉,只为掩盖她病态的面色。

  数州异象齐伴新生,大捷的战报蜂拥而至,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这位后宫的新生儿、这位储君,是名副其实的‘天命皇女’。

  在绝对重合的利益推动下,事情进展地出奇顺利,可江绾清楚,这或许只是假意的平静。

  吴子言在面见她的隔日便启程离京,临走时,他特意与她强调:“那个男人,臣会带回来的。”

  最终的胜者已昭然若揭,他看得透彻。

  “娘娘,祁明郡主求见。”

  不寻常的来者令江绾顿时提起了兴趣,她连忙命人宣她进来,只见祁明郡主面容憔悴,与上次见面时大相径庭。

  “参见娘娘。”祁明郡主盈盈一拜。

  她未再做寒暄,环视左右,等宫人都退下后,直截了当道:“娘娘,您做主宫闱,颜言便无法平衡齐军内部,臣的外祖父行踪不定,臣以为...”

  她长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臣可以帮您将其引出,一并截杀。”

  江绾挑眉,她没想到面前这位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郡主竟然这么憎恨自己的父亲与外祖。

  正当她怀疑时,便又听见祁明说道:“臣有此意,并非丧夫,也并非爱慕颜言,全是因为...”

  她撩起长袖,露出自己手臂上星星点点的疤痕,呈于江绾眼前,道:“臣八岁入宫,被姑母当做拉拢权势的工具,长大成人后,齐王为了将臣婚配,不惜下药,将臣强许临江王,这便是证明。”

  江绾定睛一看,簪伤、蜡烧,面前的这位,俨然是一个曾妄想逃出喜房的新娘。

  “原本臣的计划是与颜言合作,先假意结婚以稳住齐军,但他入京后一再推脱,时至今日。”祁明一顿,眼中慌张难以掩饰,“严备问臣,何时成亲,何时迎外祖入京,何时...何时绞杀您...”

  江绾一怔,这么算来,齐军确实太没耐心了些,一等她生产完便迫不及待地又要将她除掉了。

  所以那夜,颜言想将她带走,竟还是保全之法?就当她那么怕么?

  “许婚不过是哀家一句话的事情,可哀家要如何相信你不会背叛哀家呢?”江绾神色从容,仿佛如今处境更艰难的不是她,而是祁明。

  祁明抿着双唇,正准备再讲述她母亲悲惨的经历,却被江绾抬手制止:“那些哀家早有耳闻。”

  一个与岳父纠缠不清的男人,怎么可能好好对他的妻子,她根本不用听就想象的到有多绝望。

  “定亲之日,在定亲之日臣便完成此事,若那日臣做不到,臣定提头来见。”祁明信誓旦旦。

  江绾摇了摇头,语气认真:“郡主,口头保证毫无作用,你与哀家处境相悖,若要哀家信你...”

  她说着,从桌下暗格中寻出了一方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颗普普通通的药丸。

  “这毒服下之后,十五天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只看郡主敢不敢赌了。”江绾把药盒推向祁明,这原本是她自尽的药物,虽然见效漫长,但胜在有反悔的机会。

  “若事情办成,十五天后,您没有给我解药呢?”祁明问道。

  “哀家会给的。”江绾答道。

  “这只是口头保证。”

  “对啊,这只是口头保证,”江绾一脸无所畏惧,“这药,不是你吃就是哀家吃,但这仇,只能你报。”

  祁明愕然,盯着药丸久久移不开眼。

  “皇权纷争,新旧轮替,他以叛臣之身掀起动乱,敢坐上这个位置,放眼天下就必会有人起兵讨伐。他又能坐多久呢?”

  “既然坐不稳,自有后人替哀家报篡位之仇,那郡主你呢?你的人生、你的血亲、你的仇,是能与之混为一谈的吗?”

  江绾连连抛出了两个问题,这几乎不需祁明思考,答案必然是不能。

  就像是一个人,她有恨之入骨的杀母仇人,结果在她报仇的间隙,这名仇人被路边的一匹野马踢死了,就算她能释怀,可这匹野马大概率还会返回来踢死她,这便不像一场复仇之战,而像是一个被牵连其中的受害者再度受害的故事。

  祁明犹豫着抓起药丸放入了口中,江绾见状适时递上了一杯茶水,供她将药丸吞食入腹。

  “娘娘许婚,臣将外祖引来此处,定亲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她说着,鼻尖莫名有些酸涩,“此后,臣与臣母,远去汤州...”

  “不不不,”江绾笑着打断,“汤州太远,固安县的郡王府缺个主人,哀家封你做郡王,如何?”

  亲王的家眷她怎能再放归?除非是她还想重蹈覆辙。

  祁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药丸的作用还是这封赏实在太令她动容,双手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谢太后娘娘。”她跪地叩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为江绾做事。把前人挤下,这后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坐得了。

  望着祁明渐渐远去的背影,江绾一时犯了难。

  赐婚,肯定不能明面上下旨,不然傻子才看不出来她们是在下套。

  她扶额沉思,还没想到方法,颜言便贸然闯入了溪云台中。

  他因走的太快,鞋靴上堆积了雪花,在外阶上震落了一半,又在殿内融化成点点水珠。

  “祁明说,你希望我尽快娶她?”颜言犹豫着靠近,却又在迈出两步后突然止步。

  江绾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故意提着嗓子说道:“齐王收你为义子,你自当照顾好郡主的下半生。”

  颜言回望了一眼殿外,严肃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假装。”

  “哀家何须假装?”江绾皱眉,“好像娶郡主让你委屈了一样,好像齐王没有与你联合似的。”

  “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说...”颜言欲言又止,转头将门关进,才继续道:“她是齐王独女,你怎么能信任她会为你做事?若是她背叛了你,以此将严公迎入京中,我便难以再镇压齐军。”

  “哀家信她自有哀家的理由。”江绾说着,垂下了眼帘。祁明向她自揭伤疤,而比她更了解祁明的颜言却不认为祁明能背叛齐王,说明他并不知道祁明的私事,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权利将别人的隐私告知于他。

  “什么理由?就凭你桌下的那颗药丸吗?”颜言指向桌台,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江绾呢喃,下意识伸手探去,怕他早已给她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