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鬼至-《南风烈烈吹黄沙》

  “江绾,好久不见。”

  殿外雷雨比雪落的响动大多了,几乎要将整座宫殿撕裂。满室烛火在殿门敞开的一瞬间卷入狂风,化作一丝丝缥缈的青烟。

  江绾听不清他的话语,从龙椅上探起身子去瞧,只觉来者不似齐王。

  那人不着战甲,衣摆齐地,鞋面因水渍而深浅不一,看来行得很急。

  她想说她不认得他,可话至唇边,舌尖却忽地抵住了上颚,全身感官凝聚于眼前,像是在请求她再认一遍。

  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黄金面具当啷坠地,炫目白光将他的面庞照得纤毫毕现,只听他重复道:

  “江绾,好久不见。”

  “颜言?!”

  江绾猛然站起,她撑在桌面上的手臂不禁发颤,想要抽出早已掩藏在桌下的短剑抵挡,可视线却像是被针线绣在了颜言的身上一样,眼睁睁看着他逼近。

  炽热的吻代替了一切‘寒暄’,颜言的指间遁入乌黑发髻,犹如鹰爪一般死死扣住,翻来覆去,摆弄至每一处颈椎可承受的角度。

  江绾推拒着来者结实宽阔的胸膛,仿佛坠入了溪涧,游鱼与流水吞没了她的话语,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忽地,她的发间一松,可还没来得及喘息,那冰凉的宝石发冠就蹭过了她的左眼。

  颈边的衣料被撕扯着,面对颜言难以抗拒的掠夺,江绾只能将头偏向暗卫们掩藏的角落,眼神示意他们退去。

  “颜...唔...”

  质问再次被堵回喉间,她踉跄后退时膝窝避无可避地撞上座椅边缘。失重感袭来的瞬息,她本能地闭眼等待撞击,可后脑却被强有力地托起,跌进了那人及时垫来的掌心。

  颜言修长的手指搅绕起江绾松散的腰襟,裙摆堆叠在他的手腕,随着渐渐攀上,积于他的肘臂之间。

  “颜言。”江绾含糊地喊道,扣住了他的腕口遏止他的行进。

  颜言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舌尖舔了舔晶莹的唇瓣,流连忘返。

  “他们说要你自缢谢罪,但我想拖个四五天应该不成问题。”

  他话音未落再次俯身,却听见江绾平静地叙述道:“我怀孕了。”

  殿外的闪电似是击中了他的心脏,他感觉到脊柱在一节节变得僵直,甚至连一个清浅的吸气,都能够带动骨缝之间的摩擦。

  “你...与赵时洲...”他的眼睫倏忽间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微微偏离,只因脑海中浮现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江绾并没有爱过他。

  那年假死谢罪,他本来已经将全部放下,为江绾在棺中留下了最后的暗语,可是她竟然连一步都未踏至他的灵堂。

  就算不是去吊唁,那哪怕是声讨呢?

  没有,通通都没有,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什么都没有。

  愤恨与不甘驱使他一步步走到这里,而此时的江绾呢,她的人生早已开启了新的篇章,就连他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江绾注视着他迷惘的样子,恍惚间回想起了他们在平华城的那个春末,骄阳高照,杏花飘荡。

  她抚上他僵硬的手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还好来的是颜言,还好颜言没死,他一定是忮忌、不忍,只要她乖哄他几句...

  “你干什么?!”

  可随着凉风遁入裙底,江绾不可抑制地惊叫出声。

  纠缠间,她伸手去探桌下利刃,却被颜言猛地扳过胯骨翻转身体。

  视角的转变惊得她寒毛矗立,玉戒的冰凉更激一层,顺着她的脊柱一路滑下。

  “没关系,还有别的法子。”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江绾的后颈,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几欲作呕的画面。她拔出发间的细簪,反手狠狠向颜言的脖间刺去。

  趁身后人抽身躲避的瞬间,她双膝发力扭转身体,刚想将裙摆放下,却又被抓住了行凶的手腕。

  啪————

  江绾抬起空闲的手掌,狠狠抽在颜言的侧脸,见他嘴角溢出鲜血,她倾身压上,紧攥着簪子抵在他的眼前恶狠狠道:“别拿你谄媚齐王的那套恶心我。”

  她原本不想与颜言拼个鱼死网破的,毕竟她想杀的人是齐王,可是颜言如今的做法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谄媚?”

  颜言诧异一瞬,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冷哼一声,发力再次夺回主导。

  “那你呢?魏王世子、楚南柯、赵弘、温知熠、还有那一众叫不上名的男侍,那你呢?”

  江绾扯了扯嘴角,面露不屑,道:“既然互相嫌弃,那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视线下移,嘲讽道:“冒犯皇权以明志?”

  颜言手上渐渐卸了力,他缓缓起身,转动了一下手腕,居高临下道:“生路不走偏向死而行。”

  在他的印象中,江绾往往会为了权力而妥协,可为何偏偏如今遇见他,却死扭着不愿意服软了。

  “好啊,”江绾起身理了理衣袍,“哀家今日就看看,你带来的那么多人里,谁敢动手。”

  “大...大人!”见阶上二人气氛不对,前来通传的士兵畏畏缩缩地跑入殿中跪拜。

  “说。”颜言面色不耐,微微移步将衣衫不整的江绾挡在了身后。

  “南阳王世子已被擒获,还请大人移步定罪。”

  江绾闻言猛地站起,怒斥道:“他驻守皇城何罪之有?况且南阳王尚在,尔等...”

  京中还真是消息闭塞啊,颜言转身,抱臂倚靠着桌沿,一脸得意,“娘娘不知道吗?南阳王已经薨了。”

  雷声震空,江绾的面色惨白如纸,她轻嗤一声,不禁嘲笑自己派下去那么多事,唯一一件办成的竟然是这件事。

  “娘娘不去与他告别吗?”颜言俯身问道,语气难掩期待。

  如果江绾这回也不去,那他就不将她关入冷宫中幽闭。

  “自然要去。”江绾果断地答复道,预知的悲伤已然浸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无暇顾及颜言忽而转变的脸色。

  “赵时洲必死无疑,娘娘与这种是非之人沾染,不好吧...”颜言弓下身,几近恳求道。

  他的十指紧紧扣着椅背边沿,血色被挤去了指节,指尖恍若白骨。

  “哀家要去。”江绾神色坚定地望着颜言,重复道。

  她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些,不过就是在埋怨她为何不在他死时前去吊唁,但不同的终归是不同,她不愿再伪装什么,与这些人周旋,早已令她筋疲力竭。

  “摆驾!”江绾神色一凛,直冲门口的士兵吼道。

  宫车乘雨而行,木轮碾过浓浓血水,最终停驻在了曾经的魏王府门口。

  江绾已经记不清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了,虽然这里如今早已焕然一新,但是细细嗅去,似乎还能闻到那场大火留下的焦炭味儿。

  周围驻守的士兵无一例外都系着代表齐王的蓝色布巾,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江绾,不曾跪拜。因为离皇权太远,他们又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所以光凭她的事迹,还不足以心生惧怕。

  四方的庭院里,赵时洲正跪在中心,他被层层捆绑,筋疲力竭,动弹不得。

  江绾环视一周,这里原本是她入门第一天给魏王夫妇敬茶的地方,她还记得那时,魏成安的姬妾们一早就排起了长队,从正厅到檐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而赵时洲似是没有重修从前的檐廊,雨水顺着瓦片如珠帘般罩住四面房屋,黑压压的,独留中间这四角天光。

  怪不得他说宫中好,不愿意来这鬼比人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