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克制-《南风烈烈吹黄沙》

  夜色中,溪云台的宫女试图摆脱身后的追击,她朝光线最亮的地方奋力跑着,眼看着就要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口中才刚刚冒出“娘娘”两个字,就被人一刀戳穿了后背。

  屋内的江绾听见了外面不寻常的动静,她飞速起身系紧了衣袍,温知熠也拔出了床头宝剑,警惕地看着门外黑影。

  “给我。”

  江绾的话随着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齐响起,她抢过温知熠手中的剑,二话不说就冲去了前面。

  来者黑巾遮面,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寒光已交接在一处。

  温知熠一边关注着屏风那面的动向,一边捡着地上的衣衫,可还没等他粗略系好,一声熟悉的闷哼就在殿中响起,他紧忙循声奔去,却只见刺客仓皇逃离的身影。

  理智的弦铮然断裂,他提剑欲追的瞬间,一只苍白如纸的手从后死死扣住了他的腕脉。

  “别去,那人身手非凡,我被他刺伤了。”

  江绾颤抖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这才注意到江绾肩颈处流出的血液几乎快要染红了她胸前的大片衣衫。

  温知熠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拇指摁住了她的颈窝,生怕眼前人因失血过多而晕厥。

  “太医!快传太医!”他向门外不停呼喊着,直至声带嘶哑也不停歇。

  好在没过多久,竹溪就带着一队人马和军医赶来了,她见到江绾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又向身后的士兵们下令:“搜!掘地三尺也给要把刺客找出来!”

  江绾见竹溪来了,活动了一下附在伤口上早已被鲜血浸湿的手,强忍着痛苦对温知熠说道:“行刺是大事,各路王侯都在,你...快去后室穿戴整齐离开,不能落人口舌。”

  温知熠正欲辩驳,却看见她因疼痛而泛红的眼眶,他的心脏瞬间被无形巨石压出裂痕,在泪水决堤前,身体已先于意识服从了她的指令。

  见人走远了,军医才上前帮江绾处理伤口,竹溪顺手将殿门关紧,面色凝重地汇报道:“皇后怕是知道了什么,竟然请唐灵代劳了今晚的宴席。”

  “唐灵?!嘶————”江绾闻言情绪激动,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娘娘莫急......”竹溪满脸惭愧,欲言又止,她怕她若是告诉江绾唐灵还因此见红到现在都没醒来,江绾会一把跳起来任血喷洒大殿。

  “虽然......虽然......了,但金华宫那位也神志不清了。”

  竹溪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江绾还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马上要晕厥,赶忙向前挪动了一点身子,试图听得再真切一些。

  “虽然什么?”

  殿中鸦雀无声,直至军医忍不住,幽幽开口道:“虽然唐贵嫔流产了。”

  江绾闻言直愣愣地看着二人,这下,她才是真的要晕倒了。

  原本该是温芷陪着赵栗的,温芷经历过东宫之乱必定不会怕,而且只谋害皇帝的话还能把锅甩在思勒特勤身上,但如果是连着皇嗣一起谋害的话,这就是要了老赵家的根,那第一嫌疑人就是她无疑了。

  江绾慌张地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向竹溪递去了一个眼神后,两眼一闭直直向后倒去。

  与其让自己深陷被怀疑的漩涡中,还不如争当此次刺杀中最严重的受害者。

  “娘娘!娘娘!”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江绾的寝殿中抬出,其中虽然大半都是兽血兑的,但确实暂时唬住了那些猜忌纷纷的朝臣。

  随行的太医有一大半都跪在江绾的寝殿外,他们只知太后的伤重极了,纷纷备上了续命的家伙,紧绷着神经,一分一秒都不肯错过屋中的动向。

  终于,在天将破晓、唐灵已经苏醒后,江绾屋中才传来了吉报。

  各路医士纷纷去备起了补血的汤药,江绾的寝殿也被皇城卫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生怕再有刺客突袭。

  恰在这时,赵时洲带着秘药前来侍疾,江绾允了,想着这样也好,让他见一面,把她伤得险些气绝的消息传出去也好堵住幽幽众口。

  可谁知赵时洲根本不是带着药来的,宫女一退下,他便欺身上前,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江绾压在身下,撕扯开她的衣襟,入眼如他所料,哪有什么距心脏位置唯有毫厘的伤口,只有肩颈处一道浅浅的皮外伤。

  啪————

  巴掌来得也如他所料,力道十足,扇得他耳朵嗡咛,根本不是重伤之人该有的力气。

  他活动了下下颚,吞下口腔中溢出的血腥气,翻身下床,跪在地上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哀叹道:“皇嗣无辜啊娘娘。”

  江绾撑着身子坐起,张开嘴正欲解释,却发现百口莫辩。

  二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了半晌,直至屋外侍官都敲门询问,她才缓缓开口:“唐灵滑胎是意外。”

  听到了这个解释,赵时洲冷笑一声别过了头去,他清楚江绾流产过,也定然知晓其中之痛,可唐灵尚且年幼,还有心疾在身,无论江绾为何,都实在不该波及到她,更何况南阳王妃如今也是向着江绾一方的。

  “你忌惮我,屡次负我也就罢了,可南阳王妃也曾与你同行,你不想要赵栗有后也就罢了,可唐灵她已怀胎四月,她才多大啊,她......唉...”赵时洲欲言又止,最终未能出口的话全都化作一声哀叹。

  他无权怪罪,纵使视如亲妹之人险些命丧黄泉,他能窥得其中真相便已是顶着杀头大罪了。

  “我亦无辜。”江绾憋着一口气道。

  此次秋狩,她是拒也拒了、避也避了,可结果呢,那些臭虫贼心不死,她洞烛其奸、以牙还牙,期初想着带上唐灵,以便危难关头时挟她为质,可事情发展至今,唐灵经此风波也绝非她的意思。

  赵时洲被江绾的话气笑了,他起身站定,凝视着江绾,想着反正已经犯了大不韪命不久矣,不若就趁这时出了以往所受的所有恶气,也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看着眼前人蓦然转变的脸色和渐渐逼近的脚步,江绾也气笑了,还没等赵时洲对她动手,她便率先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她仰头直视着他盛满情欲的双眼,尽管二人的唇瓣近在咫尺,可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感情。

  “你继母家的妹妹刚从鬼门关走一遭,你却满脑子想着这种事,看来也没有很关心她嘛。”

  纵使怀中人的话很是刺耳,但伴随着冲入鼻腔的药香气和掌中如坠云端的触感,赵时洲对此也就不甚在意,他如今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随她怎么说怎么做,快活完了他即刻奔赴黄泉路便是。

  江绾见他不仅不反驳,手上还越发大胆,心中暗道不妙。就算赵时洲失了理智,她可不能失,倒不是她不想与他共度春宵,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绝无可能。

  因为他姓赵。

  噌————

  寒光出鞘,冰冷的刀尖贴在了在赵时洲滚烫的肌肤上,怀中人急转直下的态度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明明她的双腿还攀着、双臂还挂着,到底是从哪摸出来的刀。

  江绾喉间滚动,平稳了一下气息才缓缓开口:“事已至此,趁着秦国公还没查到,我给你机会去......”

  光听见‘机会’二字便足以驱动赵时洲再次俯身扎进了云岫段中巡游,可还没等他解开衣带,一阵刺痛就从下颚传来,停驻一看,才知江绾的刀锋已然划破了他的皮肤。

  “去解决你的老朋友。”江绾说完了后半句,字里行间不再带着喘息,神情也变回了一如往常的冷漠。

  赵时洲流连忘返地舔了舔唇角,轻轻拢住了她持刀的手腕,顺着刀尖的方向攀上,毫不费力地夺过了刀柄。

  江绾口中他的‘老朋友’,自然是与二人都有些交情的戚荣,可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趁乱杀了戚荣,无疑是告诉众人他也参与此案,这要被南阳王妃知道了,怕是又要开始不断地向他父亲谏言废世子。

  而他父亲一旦上书,废与不废的决定权又落在了江绾手里,他也就被她完全拿捏住了。

  江绾看出了赵时洲的犹豫,转手从枕下摸出了刀鞘,递到了他的身前。

  “殿下若不愿,也可以自行退位,入我溪云台......”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听得赵时洲心痒难耐。

  他是真想一口答应,可是如果答应了他也就白吃这么多亏了。

  “多谢娘娘,臣这就去办。”

  赵时洲恋恋不舍地转身下床,他心如明镜,以江绾往年对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只要踏入了溪云台,就会因为‘踏入溪云台时先迈了左脚’而被立刻贬出宫去。

  怪他今日冲动僭越,不过如果是被江绾拿捏住命脉,那就拿捏住好了,总比拒而不见的强。

  见人已持刀离开,江绾长舒了一口气,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后赶忙系紧了身上的衣带。她可不能因为一点男色酿下大祸,养几个外姓男宠尚且可以让臣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与宗室中人纠缠不清,一不小心中了果,那她要做太后做到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