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谏-《蜀汉:从刘备脚臭开始》

  巨大的荆州舆图悬挂在中央,江陵、公安的位置依旧被猩红的朱砂打上刺目的叉。

  代表关羽的“汉寿亭侯关”小旗,并未如预想般被拔除,而是被重新插在了“上庸”的位置,只是旁边还多了一面小小的、带着血迹的白毦三角旗。

  刘备高踞主位,脸色已不复城门迎接时的灰败狂喜,恢复了帝王的深沉。

  但那深沉之下,是压抑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眼底深处涌动。

  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断裂的箭簇——那是从关羽身上取出的东吴狼牙箭。

  张飞坐在刘备左下首,巨大的身躯如同躁动的山峦,虬髯戟张,铜铃大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舆图上那片猩红的荆襄大地。

  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仿佛下一刻就要掀案而起。

  他腰间悬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葫芦口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与他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暴戾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氛围。

  诸葛亮端坐刘备右下首,羽扇轻摇,动作依旧沉稳,但清亮的眼眸扫过舆图时,那深邃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思虑。

  法正、许靖、糜竺、魏延、吴懿等文武重臣分坐两侧,人人面色肃然,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张飞粗重的喘息。

  “诸卿,” 刘备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

  “荆州之耻,云长之伤,东吴背盟之恨!此仇不共戴天!孤…意已决!”

  “即日整军,调集蜀中精锐,顺江而下!孤要亲提王师,踏平江东!

  用孙权、吕蒙的头颅,祭奠我荆州十万军民!告慰白毦忠魂!诸卿…以为如何?”

  “好!!”

  刘备话音未落,张飞猛地一拍身前案几!

  坚硬的楠木桌面竟被拍得裂开一道缝隙!

  他霍然起身,巨大的身躯带起一股劲风,声如雷霆炸响。

  “大哥说得对!血债血偿!俺老张愿为先锋!定要亲手砍下那碧眼小儿和吕蒙病夫的头!挂在辕门上!”

  “还有那糜芳、傅士仁两个狗贼!定要千刀万剐!方消俺心头之恨!!”

  “王上三思!”

  法正眉头紧锁,第一个出声。

  “荆州新失,军心震动。我军主力虽在,然粮秣转运艰难,水军更是薄弱。

  孙权、吕蒙新得荆襄,士气正盛,又据长江天险,以逸待劳。

  此刻仓促东征,恐…恐非上策!当务之急,应稳固汉中、蜀中,安抚荆州溃散军民,积蓄力量…”

  “法孝直!”

  张飞猛地扭头,铜铃大眼怒视法正,如同喷火的怪兽。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二哥的伤就白受了?!荆州就白白送给吴狗了?!那些战死的弟兄就白死了?!俺看你是被吴狗吓破胆了!”

  他手指几乎戳到法正脸上,唾沫星子四溅。

  “翼德!不得无礼!”

  刘备沉声呵斥,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备之意,显然内心复仇的火焰同样炽烈。

  他看向诸葛亮:“军师…依你之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诸葛亮身上。羽扇轻摇的动作微微一顿。

  诸葛亮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羽扇指向荆州猩红的叉痕。

  “王上,翼德将军,诸位同僚。荆州之失,痛彻心扉!东吴背信,人神共愤!此仇,不可不报!”

  张飞闻言,脸上怒色稍缓,重重哼了一声。

  诸葛亮话锋陡然一转,羽扇划过长江天堑,落在那片代表江东的广阔地域。

  “然则,孝直所言,亦非无的放矢。孙权、吕蒙,非庸才。其既敢背盟袭荆,必已做好万全准备,水陆防务森严。我军欲强渡天险,攻坚拔寨,需倾举国之力,且胜负难料。此其一。”

  羽扇再次移动,指向北方广袤的中原。

  “其二,曹操新败于汉中,丧夏侯渊,失地折将,其恨我之心,尤甚于孙权!此番荆州剧变,曹操焉能坐视?

  亮料定,其必遣大将陈兵关中,虎视汉中!更会遣使游说孙权,或施压,或利诱,使其无后顾之忧,全力西向拒我!

  若我主力尽出东征,汉中空虚,曹魏铁骑趁虚而入…则我大汉根基危矣!”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刘备因愤怒而紧绷的脸上。

  “其三!亦是关键!关君侯虽重伤,然天命所佑,尚在人间!此乃天佑大汉!

  其威名,其忠勇,乃我蜀汉军心所系,民气所向!君侯生还,已极大振奋人心,消弭了荆州失陷带来的崩颓之气!

  此乃…千金难买的士气之利!民心之基!岂能因一时之怒,再行险招,置君侯安危、置大汉国运于万仞悬崖之上?!”

  “这…”

  张飞被诸葛亮这一连串掷地有声的分析噎住,脸上阵红阵白,想反驳却一时语塞,只能烦躁地抓起腰间的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

  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刘备紧握着那枚断箭,指节捏得发白。

  诸葛亮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沸腾的怒火稍稍冷却,但眼底的恨意丝毫未减。

  他看向舆图上代表上庸的那个点,看向旁边那面小小的白毦旗,声音带着压抑的不甘。

  “难道…就任由孙权那小儿猖狂?任由荆襄军民…白白牺牲?!”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法正、许靖等人面露赞同诸葛亮之色,却不敢轻易开口。

  魏延欲言又止。

  张飞只顾闷头灌酒,喘息粗重。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虚弱却异常清晰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王上,军师,诸位将军。”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陈到缓步走入大殿。

  他依旧裹着刘备赐予的玄狐大氅,脸色苍白,但腰背却挺得笔直,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洞悉全局的锐利光芒。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叔至?你伤重未愈,何须亲来?”

  陈到微微躬身行礼,“事关国运,末将不敢不来。”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扫过那片猩红的荆州,又看向北方的关中,最后落在诸葛亮脸上,缓缓道。

  “军师深谋远虑,句句切中要害。末将…附议。”

  张飞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陈到,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刚刚救了他二哥的大功臣,竟会不支持立刻报仇!

  陈到迎着张飞惊愕的目光,毫不回避,声音带着一种战场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翼德将军,血仇必报!然,非此时!非此法!”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指向舆图上的汉中、蜀中:“荆州已失,已成定局。然我大汉根基未损!关、张二位将军犹在!军师神算!将士用命!更有君侯生还,凝聚人心!此乃我大汉浴火重生之机!岂能因一时意气,再蹈险地?”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实质般刺向张飞,也扫过刘备:“东吴悬赏末将首级,非为惧我一人,实乃惧我蜀汉上下因君侯生还而凝聚之人心!惧我白毦兵魂不灭之精神!

  彼欲以此激怒王上与将军,诱我仓促东征,疲师于大江之畔,再与曹魏合击,断我根本!”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和强烈的说服力。

  “末将斗胆!请王上、军师!暂息雷霆之怒!暂缓伐吴之举!”

  “当务之急,乃固本培元!”

  “一固汉中!遣大将,增兵屯粮,修缮关隘,严防曹魏趁虚!

  二抚蜀中!安顿荆州溃兵流民,开仓赈济,恢复生产,稳固后方!

  三练精兵!尤重水军!打造战船,操练水战,他日雪耻,方有舟楫之利!四…”

  陈到微微一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备,“凝聚人心!大张旗鼓宣扬君侯生还!宣扬白毦兵忠勇!宣扬王上恩泽!让天下皆知,我蜀汉虽失一隅,然脊梁未断!魂魄犹存!众志成城!

  待元气恢复,兵甲精良,再与东吴…一决雌雄!清算总账!”

  陈到的话语,如同在压抑的火山口投入一块定海神针!

  没有诸葛亮的宏大战略剖析,却更直接、更务实!

  字字句句,都指向最根本的“生存”与“力量”!

  尤其是“固本培元”、“凝聚人心”八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刘备和张飞的心坎上!

  荆州虽失,但关羽活着!

  这就是最大的“本”!

  最大的“元气”!

  张飞握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怒和急躁如同潮水般退去,代之以一种茫然和挣扎。

  他看看舆图上猩红的荆州,又看看陈到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再看看主位上陷入沉思的刘备,最终烦躁地狠狠将酒葫芦砸在案几上!

  “哐当!” 酒液四溅!

  “憋屈!憋屈死俺老张了!” 他低吼着,如同困兽。

  刘备紧握断箭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到的话,如同最后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心中那不顾一切复仇的疯狂火焰。

  他脑海中闪过关羽在病榻上微弱的气息,闪过陈到浴血抢人的身影,闪过白毦兵几乎打光的战报,闪过成都北门数万军民因关羽生还而爆发的山呼海啸…

  是啊,云长还活着!

  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最大的士气!

  若因一时之怒,再葬送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虽仍有刻骨恨意,却已恢复帝王的清明与决断!

  “军师!” 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孤王令!”

  “擢陈到为前将军,假节钺,总督白毦兵重建及新军编练事宜!赐金千镒,帛万匹!蜀中府库甲胄、工匠、钱粮,优先供给!”

  “令魏延、吴懿!即日起,增兵汉中!加固城防,广积粮秣!无孤与军师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离!给孤把汉中…守成铁桶!”

  “令李严!总揽蜀中民政,开仓放粮,安顿荆州军民,恢复生产!敢有克扣盘剥、激起民变者…斩!”

  “令…” 刘备的目光扫过诸葛亮,“军师!祭告天地宗庙!孤要亲自为云长祈福!为我白毦忠魂招魂!为我大汉…重聚人心!”

  一道道命令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

  没有提伐吴,却字字句句,都在为那终将到来的复仇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对着陈到微微颔首。

  他走到舆图前,羽扇在代表荆襄的猩红叉痕上轻轻拂过,如同拂去尘埃,声音温润却带着无匹的穿透力:

  “荆州…暂且寄于吴狗之手。然,君侯之魂,白毦之魄,已深植我大汉军民之心!此心不灭,荆襄…终有归期!

  王上圣明,固本培元,正合天时地利人和!待他日龙腾四海,虎啸山林…今日之耻,必以百倍奉还!”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愤懑不甘却不再咆哮的张飞,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陈到那挺直的脊梁上。

  “陈前将军!”

  “末将在!” 陈到肃然抱拳(单手)。

  “白毦忠魂,托付于卿!新军之锋,铸于卿手!勿负…王上所托!勿负…英灵所望!”

  “诺!末将…万死不辞!”

  陈到的声音斩钉截铁,在肃杀的大殿中回荡。

  那杆小小的、染血的白毦三角旗,在巨大的荆州舆图旁,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个被血与火强行扭转了方向的时代。

  固本培元,磨刀霍霍,只待那燎原的星火,再次点燃!

  刘备再次开口,“城内所有与叛贼有关的人,都给我查,不能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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