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待东风-《蜀汉:从刘备脚臭开始》

  曹操“八十万”大军顺流东下,旌旗蔽日,樯橹连云,其势如泰山压卵。

  刘备残军蜷缩于夏口,与东吴孙权这头年轻的江东猛虎,在共同的灭顶之灾前,被迫伸出试探的手。

  陈到身着崭新的牙门将甲胄,按刀肃立在刘备中军大帐外。

  他的亲卫营经过数月近乎残酷的打磨,已初具铁血之姿。

  队列行进间脚步沉闷齐整,眼神警惕如鹰,与周遭刘备军其他部队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支雏鹰般的亲卫,在这决定天下归属的滔天巨浪前,依旧显得渺小。

  帐内,是决定命运的声音。

  “……曹贼挟天子以令不臣,兵势雄壮,然其远来疲惫,北军不习水战,此其一弊也!”

  “荆州之民附操者,迫于兵势耳,非心服也,此其二弊也!”

  “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诸葛亮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字字千钧,清晰地穿透帐帘。

  接着是一个清朗而略带金石之音的声音。

  “孔明先生所言,正合吾意!然破曹非仅凭血气之勇。水战之道,首在风帆!操军连环巨舰,看似稳固,实则笨拙。若得……天时之助,一炬可焚!”

  说话者,必是周瑜周公瑾!

  陈到的心跳微微加速。

  赤壁!

  这场决定三国格局的烈火,即将点燃!

  他身处风暴边缘,是历史洪流中一颗身不由己却试图留下印记的沙砾。

  作为刘备亲卫统领,陈到得以接触到一些外围的外交场合。

  他这时护送刘备前往周瑜设在江畔的帅船参与军议。

  踏上东吴的楼船,一股迥异于刘备军中的气息扑面而来。

  甲板光洁,水手动作矫健利落,透着常年水战的精悍。

  周瑜在船楼前相迎。

  传说中的周瑜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一身锦袍银甲,面容俊美近乎妖异,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辉。

  睥睨天下的自信和掌控全局的从容,就如同他手中那柄装饰华丽的佩剑,锋芒毕露。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身材微胖、面容敦厚、眼神深邃如古井的中年文士——鲁肃鲁子敬。

  鲁肃气质温和,与周瑜的锋芒形成鲜明对比,却自有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度,仿佛能包容化解一切锋锐。

  不愧为三国历史上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战略家。

  “刘豫州!”

  周瑜拱手,笑容爽朗,热情洋溢,仿佛迎接的是多年老友,而非临时盟友,

  “请!公瑾已备薄酒,共商破曹大计!”

  周瑜目光扫过刘备身后的陈到等亲卫,在陈到身上那迥异于常的亲卫甲胄和沉稳气势上略作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

  鲁肃则谦和地向刘备行礼,目光温润。

  “曹贼势大,江东危如累卵,幸得刘豫州与孔明先生鼎力相助,子敬代我主,谢过!”

  他的忧虑是真实的。

  军议开始…

  周瑜意气风发,剖析曹军弱点,阐述火攻之策,言语间锋芒毕露,自信满满。

  诸葛亮则气定神闲,时而补充,时而将周瑜的锋芒巧妙引导回联盟的正轨。

  鲁肃如同定海神针,每每在争论趋于激烈时,以温和而坚定的言语调和,弥合着孙刘之间那脆弱而敏感的裂痕。

  陈到侍立在外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周瑜的锐气与傲气,如同出鞘的绝世宝剑,耀眼却易折;

  鲁肃的敦厚与坚韧,如同大地,承载着一切锋芒;

  诸葛亮则如同深邃的星空,包容万象,将所有人的光芒都纳入他那宏大的棋局之中。

  联盟的纽带,就在这三人的气场碰撞与交融中,艰难地维系着。

  军议结束,诸葛亮与周瑜、鲁肃走向船头,凭栏远眺对岸曹营那连绵的灯火。

  陈到作为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诸葛亮身后几步之外。

  凛冽的北风更加猛烈,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好大的北风!”

  周瑜眉头微蹙,望着江面上被风卷起的白浪,“此风利于曹军顺流而下,却是我军火攻之大碍!”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火攻之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鲁肃也面露忧色,看向诸葛亮,“孔明先生精通天文,不知此风何时能止?可有转机?”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投向浩渺的江天,“天象玄奥,亮亦难测。

  然,阴阳消长,盛极而衰。北风如此之烈,焉知不是物极必反之兆?”

  他话说得玄妙,但陈到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诸葛亮在算,在等,在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东南风的关键,但此刻,他不能露怯,更不能预言!

  就在这时!

  一阵更加猛烈的北风呼啸着卷过船头,吹得诸葛亮身形微晃,羽扇几乎脱手。

  陈到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稳住身形,目光却死死盯住江对岸的天空。

  就在那风势最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的刹那,陈到仿佛看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手,指向曹营方向对岸的、被浓厚云层遮蔽的天空一角,用一种混合着惊讶、疑惑和“偶然发现”的语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入诸葛亮耳中:

  “先生请看!对岸云层缝隙!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周瑜、鲁肃也凝神望去。

  对岸曹营上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被猛烈的北风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在缝隙之中,在夕阳残光的映照下,一片奇异的、带着明显卷曲螺旋纹路的云层结构,如同巨大的鱼鳞,在铅灰色的天幕上惊鸿一现!

  云纹的走向,隐隐透着一股回旋的、与猛烈北风似乎不太协调的韵律!

  “卷云?!”

  鲁肃学识渊博,脱口而出,“此云……形如钩卷,颇为罕见!且其形……似有回转之意?”

  周瑜也皱紧眉头,他精通水战气象,也认得卷云,但如此形态诡异、似暗含旋转之意的卷云,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

  而且,出现在这猛烈北风撕开的云隙中,更显突兀!

  诸葛亮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迅速被后续云层重新吞没的奇异卷云,眼神深处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博览群书,深谙天文,那云纹的形态,那在狂暴北风背景下显现的、带着明显涡旋暗示的结构……

  这绝不是普通的卷云!

  这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预示着剧烈气流转换、风暴转向的某种凶险天象——“回禄之兆”或“风眼初凝”之象!

  陈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立刻垂首退后一步,恢复护卫姿态,仿佛刚才只是无心之语。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用这惊鸿一瞥的“天象异兆”,在诸葛亮心中那关于风向的天平上,投下一颗指向“巨变”的砝码!

  诸葛亮缓缓收回目光,羽扇依旧轻摇,脸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对周瑜和鲁肃道:“子敬兄所言甚是,此云形如钩卷,古称‘钩卷云’,确为罕见。至于其意……天机难测,或许只是风势激荡所致,不足为凭。”

  然而,陈到站在他身后,却清晰地看到,诸葛亮那只握着羽扇的手,在宽大的袖袍掩盖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方才因那奇异云纹掀起的惊涛,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已化作一片冰封的、充满决断的寒潭!

  诸葛亮心中那盘关于风、关于火、关于天下的大棋,落子的时机,已然清晰!

  返回刘备营寨的路上,诸葛亮与陈到并辔而行。

  诸葛亮目视前方,仿佛随意闲聊:“叔至今日所见云象,颇为奇特。卷云常有,然形如钩旋,纹带涡意者,亮亦是首见。汝……对天象亦有涉猎?”

  陈到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试探。

  他恭敬答道:“回先生,末将粗鄙武夫,岂敢言通晓天象。

  只是幼时随家父行商,常走水路。家父教导,行船需看风看云。

  方才那云纹,曾在家乡冬日一场剧变大风前见过一次,形态极其相似,故而惊疑。纯属巧合,让先生见笑了。”

  他编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知识”来源推给“行商经验”和“偶然”。

  诸葛亮沉默片刻,夜风中,只有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嘚嘚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飘渺如烟,却字字落在陈到心上:

  “天意从来高难问。然,见微知着,观云察风,亦是智者之道。今日所见,无论巧合与否,皆为警醒。大战在即,万事皆需……慎之又慎。”

  诸葛亮没有点破,但那份心照不宣的意味,已然明了。

  陈到的暗示,他收到了!

  并且,将其纳入了自己那精密如星辰运转的谋划之中!

  陈到心中巨石落地,同时涌起一股寒意。

  在诸葛亮这样的智者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无所遁形。

  他庆幸自己选择了最谨慎的方式。

  “先生教诲,末将铭记于心!”

  回到营寨,气氛更加紧张。

  曹军水寨的灯火如同燎原之火,映红了半边江天。

  战鼓声隐隐传来,刘备军上下,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壮。

  陈到巡营。

  他的亲卫营驻扎在靠近江岸的突出部,承担着警戒和可能的断后任务。

  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兵器,检查着弓弩,无人说话,空气中只有金属摩擦的冰冷声响。

  队列依旧齐整,眼神却比往日更加凝重。

  长坂坡的阴影尚未散去,更大的风暴已在眼前。

  “将军,”王平低声汇报,“东吴那边……似乎有异动。巡江哨船增多,且……似乎在秘密装载引火之物。”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

  火攻是绝密,但瞒不过有心人,尤其是负责警戒的他们。

  陈到点点头,目光投向黑暗中对岸那片无边无际的灯火:“知道了。约束好儿郎们,没有命令,不许擅动一兵一卒。尤其是……不许与东吴巡哨发生任何冲突!”

  他深知此刻联盟的脆弱,任何火星都可能引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深夜,江雾渐起。

  一队东吴的巡哨小船,因浓雾偏离了航线,误闯了刘备军亲卫营负责警戒的水域。

  亲卫营的哨兵立刻发出警告。

  “前方船只!立刻停船!报上番号!”

  东吴小船似乎也有些慌乱,试图转向,却因操作仓促,船身猛地撞上了亲卫营设在浅水区的暗桩!

  小船剧烈摇晃,船上东吴水兵骂骂咧咧。

  亲卫营负责这片水域的什长牛二,本就神经紧绷,见对方不听警告还撞了己方工事,顿时火冒三丈,带着几个兄弟划着小船就围了上去。

  “直娘贼!耳朵聋了?!让你们停船没听见?撞了老子的桩子,赔钱!”

  牛二的大嗓门在寂静的江面上格外刺耳。

  东吴水兵也不是善茬,仗着是东道主,反唇相讥:“放屁!这江面是你家的?老子爱往哪开往哪开!几个破木桩,撞了又怎样?!”

  双方火药味瞬间浓烈,推搡叫骂,小船在水面上晃荡,眼看就要动手!

  “住手!”一声冷喝如同冰水浇头!

  陈到带着王平,乘船及时赶到!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扫过双方。

  “列队!”陈到对着自己那几条小船上的亲卫厉喝。

  “刷!”十几名亲卫,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板,在小船狭小的空间里,硬是排出了整齐的队列!

  长矛前指,瞬间爆发的纪律性和压迫感,让原本气焰嚣张的东吴水兵瞬间哑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惊疑不定。

  陈到看都没看牛二,冰冷的眼神直接刺向东吴领队的军吏。

  “此乃我军防区,有明哨暗桩。贵部船只擅闯,撞击工事,意欲何为?可是奉了周都督将令,来此挑衅?”

  陈到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直接把事件定性为“擅闯防区”和“可能挑衅”,扣了个大帽子。

  东吴军吏被陈到的气势和亲卫那整齐森然的队列镇住,又听对方抬出周瑜,顿时冷汗下来了:“误……误会!大雾迷航!纯属误会!我等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说完,连忙喝令手下调转船头,仓皇离去,再不敢多言。

  一场可能引发联盟破裂的火星,被陈到以强硬而守矩的姿态,瞬间掐灭。

  牛二等人看着仓皇逃走的东吴船,再看看陈到冰冷的侧脸和身边沉默如铁的兄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平日那枯燥到极致的队列训练和纪律约束,在关键时刻,竟有如此强大的威慑力!

  这比砍杀几个人,更能震慑场面!

  “滚回去!各领五鞭!再有下次,军法从事!”

  陈到对着牛二等人低吼。

  牛二等人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怨言。

  处理完冲突,陈到独自一人,按刀伫立在冰冷的江岸边。

  浓雾锁江,对岸曹营的灯火在雾中化作一片朦胧而巨大的血色光晕,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

  凛冽的北风依旧呼啸,吹得他甲胄冰凉。

  他望向诸葛亮的营帐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此刻那位卧龙先生,必定在推演星盘,计算着每一个时辰的变化,等待着那足以焚尽八百里连营的……东南风起!

  而他陈到,那颗关于奇异卷云的种子,已然种下。

  江风呜咽,战鼓低沉。

  赤壁的前夜,寂静得令人窒息。

  烈火在黑暗中酝酿,东风在九霄之外蓄势。

  陈到握紧了刀柄,感受着这大战前令人心悸的宁静。

  这个只有他知道,当风起时,这长江,将化作一片燃烧的血海。

  而他,和他那支初具雏形的亲卫,将在这滔天烈焰中,迎来真正的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