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千幻面具-《你让我拜魔头为师?》

  顾铭沉重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凉亭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看着僵立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弟弟,看着顾渊那双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听着那如同梦呓般不断重复的“不可能”,心头那股汹涌的怒火和荒谬感,终究是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疲惫所取代。

  何必呢?

  再逼问下去,再斥责下去,又能改变什么?命运之境揭示的两种可能——死亡,或是那虚无缥缈、超越认知的传说——

  无论哪一个,都足以将眼前这个本就背负着巨大愧疚、刚刚在父母坟前崩溃过的弟弟彻底压垮。

  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自己这个兄长,除了愤怒和指责,还能给他什么?

  顾铭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顾渊面前。

  “好了。”顾铭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近乎安抚的语调,尽管那语调深处依旧透着难以消除的疲惫。

  他伸出手,不是去拍打,而是轻轻地搭在了顾渊那微微颤抖的、冰冷僵硬的肩膀上。

  “别想了。”顾铭看着弟弟那张惨白如纸、写满了茫然和绝望的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回你的房间去,好好休息。”

  顾渊的身体在兄长的手掌触碰下,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落在了顾铭的脸上。

  “哥……”顾渊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不要太专注未来,至少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你们还是能一起玩闹的兄弟。”顾铭的语气加重了一分,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

  “回去,躺下,什么都别想。你需要休息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渊额头上那处因在祖堂磕头而留下、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青紫,声音又放缓了些,

  “至少……现在,陈墨深他还活着,不是吗?”

  是啊!命运之境显示的是“混乱”,是未来轨迹的模糊不清!

  但那最直接、最可能的解读——“死亡”——它终究还未发生!它只是一个可能!

  一个尚未成为现实的、可怕的预警!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哪怕那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顾渊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活着……”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却仿佛注入了一丝生气。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地抓住了顾铭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臂,如同抓住唯一的依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对……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寻求兄长的确认,一遍遍地重复着。

  顾铭任由他抓着,没有挣脱。

  他看着弟弟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燃起的、名为“侥幸”和“希望”的光芒,心头百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这“活着”的安慰是多么的脆弱,命运之境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

  但此刻,他只能选择用这短暂的微光,先稳住顾渊濒临崩溃的精神。

  “嗯,活着。”顾铭点了点头,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尽管这答复本身也带着沉重的分量。

  “所以,现在,回去休息。养好你的身体,养好你的精神。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轻轻拍了拍顾渊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手:“去吧。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没变过。”

  “好……哥。”顾渊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多了一丝微弱的确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石桌上那面幽深冰冷、仿佛蕴藏着无尽未知和恐怖可能的命运之镜,眼神复杂难明。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踉跄着,一步一步,离开了凉亭,朝着记忆中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顾铭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弟弟那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桃林小径的拐角处。

  他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一抹深重的忧虑和疲惫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缓缓坐回石凳上,目光重新落回桌面那面幽暗的小镜子上。

  “咳咳……活着……”顾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命运之境显示的“混乱”,尤其是针对一个并非将死之人的混乱,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难以预测的凶险。

  这“活着”,恐怕也是风雨飘摇,危机四伏。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轻轻拂过命运之境那冰冷神秘的镜框,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千幻面具……”顾铭低声自语。

  他答应过顾渊,会把面具给他,既然陈墨深还活着,既然顾渊如此坚持……至少,这面具可以先给他。

  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稍微安抚顾渊、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东西了。

  至于命运之境……那是绝对不能动的底线。

  顾铭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纷繁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顾渊的愧疚和痛苦,陈墨深那无法窥探的混乱命运,天玄殿的沉重责任,还有父母临终前那期盼的眼神……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需要静一静。

  凉亭内,只剩下顾铭一人。

  他静静地坐着,目光时而投向弟弟消失的方向,时而落回那面幽深的镜子上。

  湖面的微风吹起一片片的树叶,却吹不散笼罩在亭中的凝重气氛。

  他需要思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在维护天玄殿根基的同时,尽可能地……照顾到这个让他恨铁不成钢却又无法割舍的弟弟。

  另一边……

  顾渊浑浑噩噩地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回廊上。

  脚下的青石板路熟悉又陌生,两侧熟悉的亭台楼阁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里,看不真切。

  兄长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活着”、“回去休息”、“千幻面具会给你”……

  命运之境不会无故示警,墨深他……究竟在经历什么?那混乱的未来,指向的到底是什么?

  他脚步虚浮,精神上的巨大冲击更是让他疲惫不堪,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跋涉。

  额角在祖堂磕碰留下的隐痛,也随着心绪的起伏而一阵阵抽动。

  终于,他走到了记忆中的那扇门前。

  门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到冰凉的木门,停顿了片刻,才用力推开。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一股混合着淡淡尘味和阳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内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

  一切都和他三年前离开时几乎毫无二致。

  窗明几净,显然一直有人精心打扫。

  靠墙摆放的紫檀木床铺着素色的锦被,床边是他惯用的那张书案,上面甚至整齐地摆放着他少年时翻阅过的几本关于经营之道的典籍和一个磨得光滑的玉镇纸。

  墙角的多宝格里,还放着几件他小时候喜爱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熟悉到刻骨的环境,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剐蹭着顾渊的心。

  这里的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他曾拥有的一切,诉说着他辜负的期望,诉说着他背弃的责任。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自厌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墨深混乱的命运、兄长的质疑和警告、父母的期望和自己的背叛……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碰撞、撕扯。

  “活着……他还活着……”顾渊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试图抓住这唯一的浮木。

  但这安慰本身也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门口。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死寂。

  顾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从那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被惊醒。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望向门口。

  是兄长吗?他来了?带着……面具?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僵硬。

  他扶着门板,艰难地撑起身体,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顾铭。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走廊的光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那股迫人的威严和之前的暴怒似乎收敛了许多,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

  他没有看顾渊的眼睛,目光落在房间内,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顾铭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

  那并非什么光彩夺目的宝物,只是一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木质盒子。

  盒子不大,约莫巴掌大小,材质是深色的沉水木,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温润光泽,显得古朴而内敛。

  盒子本身也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件寻常的旧物。

  但顾渊的视线,在接触到那盒子的瞬间,他知道,这看似普通的木盒里装着的,就是那件可以改头换面、变幻莫测的——千幻面具!

  顾铭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平静地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叮嘱。

  顾渊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

  “哥……”顾渊喉咙干涩,想说点什么,感谢?保证?还是解释?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地握着那个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铭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顾渊的脸上,里面翻涌着太多顾渊无法解读的情绪——有审视,有忧虑,有深深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强行压下的关切。

  “顾渊,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