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 我那筚路蓝缕的先祖-《汉风烈烈起南洋》

  ‘臣,燕王府工正司工正覃从德,遥拜燕王殿下。

  蒙大王差遣,臣一行四十七人,向东横穿燕山高原(科罗拉多高原),迄今行路已三十七日,测绘路程两千零七十一里。

  然高原险阻,诚非人力可以通过,其巨日耀空,酷暑烈毒犹如西域有进无出大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暴晒之处,土地龟裂,碎石满地,如刀锋,如箭簇,能生裂牛蹄,人不可抗。其间又有大峡谷,幽深难测,臣以十五人小队探测,竟无人生还。

  其下有易水(科罗拉多河),汹涌澎湃,湍流之急,如流沙河,极难渡过,河水冲击之沟壑起伏如刀锋,上下落差可达千米,甚是凶险。

  臣四十七人奉王命,为子孙后代计,矢志不渝,本应完成任务,到达西人口中之德克萨斯。

  然翻燕山高原遇难者二十有一,渡易水损七人,过刀锋沟壑,再亡十一,余八人继续向东,以观星术为主,指南针为辅,终不能见格兰德河。

  值此时刻,粮尽水绝,命在旦夕,臣西归无途,遂绝命向东,以吾心血多测一寸土,则后来者能少损一人。

  顿首百拜,愿我华夏国富民强,陛下万岁,大王千岁,测绘图掩埋于臣枯骨之下,盼有重见天日之时。

  光中三十年(1805),六月十一,臣覃从德,于路途绝笔!’

  渔阳城(洛杉矶),燕王莫洲桢摸着第四次探险队带回来的绝笔书,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我们找到覃工正的时候,发现他的遗骸是用锁链锁在一根大树下面的。”燕藩左长史,骄阳郡公叶明月拿出一根细细的,满是锈迹的铁链呈给燕王莫洲杊看。

  “这根锁链穿过锁骨缠绕了三圈,正是因为如此,遗骸都被野兽叼走吃掉后,只有这几根锁骨还挂在锁链上随风起舞,仿佛在指引我们找到覃工正牺牲的地点。

  可悲可叹,此处距离格兰德河已经只有不到三十里了。”

  “真华夏之勇士也,有他们在,何愁大事不成,翌日,我一定要在彼处建庙纪念这些勇士。”莫洲桢接过这根被鲜血浸透的细长锁链,递给身后的内侍。

  “把此物交给王妃,让他好生保管起来,等回温水港(温哥华)的时候,放到我燕国宗庙中陪祀。”

  等内侍离开之后,叶明月才继续说道:“这次探测队虽然成功穿越燕山高原,抵达了格兰德河,但极为惊险,他们能避免覃工正探测队那样的厄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运气。

  而且他们已经证明,直接穿越燕山高原是不现实的,咱们要去德克萨斯的腹地,仍然只能从南边渔阳-庆南(凤凰城以南)-本森-阿尔伯克基这条路线。”

  此时要从北美西海岸到达墨西哥湾一带,是非常困难的,科罗拉多高原不但地势险峻,还有各种落差在一两千米的沟壑,。

  夏季气温最高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五十度,极度缺水。其中的死谷大峡谷,地表甚至能达到八十度以上。

  而要是冬季,则会频繁遇上暴风雪和低温缺氧,几乎是人力所无法通过的。

  同时,途中最主要的水源补给科罗拉多河也非常难以渡过,这条河流淌在崇山峻岭中,水量和流速比金沙江还猛,好多时候有船都过不去。

  后世科罗拉多河看起来十分温和,那是美国人在沿途修了十几座水坝调节的结果。

  唯一此时能从北美西海岸到德克萨斯的路程,就是一直向南到后世美墨边境,依靠西班牙人沿途建立的二十一个补给点补给食物和水,才能到达。

  这条路也就是叶明月说的渔阳(洛杉矶)-庆南(凤凰城以南)-本森,然后拐弯北上到阿尔伯克基,最后通过格兰德河顺流而下到达德克萨斯腹地,即墨西哥湾的沿海大平原。

  但这条路不但要经过许多顽固的土著聚居区,本身也没有宽阔的大路,全是羊肠小道。

  同时,补给站的修建本来是为了通商和获取皮毛,不是给军队走的,一次最多能走几百千把人了不起了,因为再多就超过了补给站的上限。

  “两手准备吧,给各屯堡下达征召令,每个折冲府至少出三百人,屯堡镇守至少出一百人,每个庄园主出二十人,扫清燕山高原南部的尤马部女真人!”

  燕王对待北贺洲女真人的态度,一直是以安抚和教化为主,也确实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其中旧金山以北各地的约库特、尤罗克、莫拉拉等大小十几个部落族群,都基本接受了自己是女真人,从海对面迁移过来的事实。

  北美西海岸此时太荒芜了,压根不存在人多的问题,于是汉人教他们种地,修水利,修建中华式的房屋,十几年的时间中,这些女真人的语言很快朝着汉语靠近。

  而且不管是汉人、东洋汉人,还是东北各女真人,相貌与北贺洲女真人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后世看起来差距很大,实际上是北美已经没有多少纯血的印第安人了,现存的印第安人百分之八九十以上都有或多或少的白人血统。

  哪怕是没有混入白人血统的,也因为被赶到自留地人口太少而不得不内部通婚,搞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种不是特别巨大差距的外表,让许多混血儿获得了宽松的成长环境,反而过来这种成长环境又拉近了两族的距离。

  不过比较地狱的是,莫洲桢的这种吸收与教化策略,反而造成了印第安人的大规模死亡,比美国西进运动死的还快。

  因为历史上过了最开始西班牙人到达的那段时间后,印第安人非常抗拒与白人生活,同时北美印第安人没有大规模聚居,是以根本感染不了多少没见过的病毒,导致白人要用售卖带有天花病毒的毯子这种策略去祸害印第安人。

  但这种非常原始的生化武器效果并不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实际上北美印第安人的减少,绝大部分还是因为猎杀与屠杀。

  但此时就不一样了,印第安人与华人混居,各种来自亚洲的病毒快速在他们之间传播,每次天花、霍乱等大小疾病爆发,最开始死,死的最多的,都是印第安人。

  以至于这些北美西海岸以北的印第安人数量,从十年前的约三十三万,骤降到了不足二十万。

  “另外,孤决定回一趟神州,既然。”

  燕王莫洲桢话都没说完,门外侍卫送来了急报,来自南贺洲(南美洲)的急报。

  莫洲桢拆开来看,又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捕鱼儿港传来消息,查理.马克的海军勘探队遭遇洪水,三十一名勘探队员全部遇难。

  铁道部勘探队则遭遇了黄热病的袭击,连勘探队长,王长史的胞弟王乾都因病罹难。”

  读完了急报,连续遭遇打击的燕王莫洲桢终于撑不住了。

  他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猛地向后跌落到了椅子上,被吓坏一众文武赶紧扑过来,扇风的扇风,唤御医的唤御医。

  过了好几分钟,连骄阳郡公叶明月这样的重臣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莫洲桢才悠悠转醒。

  此时,收到消息的燕藩幕府长史王鼎也赶了过来,众人连忙让他上前。

  按照此时大虞藩王的官员配置,国相只是个象征,一般授予来藩中任职并要兼管其他事务的朝廷大员。

  比如鲁王相但实际上是全权驻欧大使的曹振镛,以及名义上是燕王相,实际上是北贺洲都护府大都护的吴文楚。

  国相不管事之后,王国内部真正管事的就是长史了。

  燕藩长史王鼎是光中二十一年(1796)进士,陕西同州府(渭南市)蒲城县人。

  历史上王鼎与林则徐交好,整理过盐政,参与过平定张格尔之乱,鸦片战争时期他极力主战,得知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后,在家中自缢殉国,是一位清廉的能臣。

  王鼎看见座位上脸色惨白的莫洲桢,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双膝跪下,高举手中的一叠书信,嘶声说道:

  “北贺洲百万华民的生死,皆系于大王一身,臣请大王一定要将惜身体,如此我北贺洲才有未来。

  臣弟牺牲乃是他忠于值守,可以嘉奖,但不值得大王痛伤心脉。

  这些文件乃是勘探队一年半的心血总结,言及捕鱼儿港种种,前途艰难,但希望并未破灭。”

  捕鱼儿港就是巴拿马,而巴拿马这个词在当地女真人(印第安人)语中的意思就是捕鱼的地方,因此大虞就没有直接用音译唤作巴拿马,而是意译为捕鱼儿港。

  两年前,与工正覃从德一起,莫洲桢还派了两队人去勘探巴拿马地区,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挖一条运河直通大西洋。

  这才是最经济实惠的方式,历史上美国有了东西铁路以后,七成的货物仍然是走巴拿马运河的。

  “臣弟他们勘探得知,目前不具备挖掘捕鱼儿港运河的能力,在新式炸药和挖掘机械出来之前,恐怕耗费二十年时间也不一定能成。

  至于火车倒是能修,但得用人命去填,一里地死一二百人都算少的,全通估计至少要死一万五千到两万人。

  且每年雨季都会爆发大洪水,基本不能通车,雨季过后也还要先修复才行,每年的维修难度很大,单从经济上看没有一点可取性。”

  莫洲桢的眼睛里这时候才露出了一点亮光,他点了点头,让身边的内侍接过了文件。

  “没有经济价值,但政治和军事价值可不小,只是这人员的损伤我们实在经受不起,长史可有办法解决?”

  此时的科技进步哪怕在有莫子布的加成下,也就比历史上快了三十到四十年左右。

  但在化学和整齐机械方面,因为处处要用到,发展的要更好一些,约等于历史上1860年左右水平。

  不过开山掘井的利器硝化甘油炸药还没有完全弄出来,蒸汽挖掘机的效能仅仅相当于人力的五倍左右,运输物资和渣石的小型高效蒸汽机还没有投入实际使用,仅靠畜力,效率过于低下。

  “要是朝廷没有搞什么西进战略就好了,这样魏王殿下的铁道部工程队就能被调过来,捕鱼儿港的铁路一定能很快完工。”

  说话的是燕王莫洲桢侧妃吴氏的弟弟,也是北贺洲都护府大都护吴文楚的幼子。

  这位今年不过十七岁的吴少尉固然看到姐夫大王不善的眼神,但还年轻,总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他硬着头皮,赌气一般的继续说道:

  “这河中有什么好的,全是些草原和戈壁,罗刹国的地盘就算打下来了也守不住,何必把那么多钱财都扔过去。

  我看就算西域也不值得投资,放在那收税就行,谁敢反叛就调大军去平叛。”

  屋内并没有多少人立刻出来阻止这位大都护幼子乱说话,因为对于这里的很多人来说,他们确实觉得西北没什么好的。

  这些人大多都是南方人,确切的说是东南和华南的人,在如今的通讯条件下,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接触过一个西北人,甚至对于西北都完全没有概念,经常有所抱怨。

  “放肆,国家大事岂是你这孺子能评论的!”莫洲桢略微观察了一下,只见他身边的内侍和贴身侍卫基本都在之后,立刻猛地站起来,一声暴喝。

  “没有大皇帝,没有朝廷的支持,北贺洲能十五年时间就有一百万人,能占这么大的地盘?

  陛下心里装着九州万方,日日殚精竭虑,这么大的国家,难道不需要有个轻重缓急?”

  莫洲桢一连两个反问,显得大义凛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后我再听见谁敢质疑国家大政,按律严惩!”

  说罢,他指着自己的小舅子,“你,现在就滚回温水港(温哥华)去,我会亲自写信让大都护关你禁闭,国学考不到九十分,不准出来!”

  吴小舅子脸色一下就变的跟他姐夫燕王一样惨白了,国学是指进士科考的那些玩意,就是八股文那一套,能考九十分的话,放满清考个秀才都绰绰有余了。

  吴小舅子一个不好,恐怕没有三年五年都解除不了禁足。

  “长史你继续说,这人力该如何解决?”饮了一大碗御医开的清心去火温补的汤药,莫洲桢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接着问了起来。

  “黑奴价格最近因为禁运的问题暴涨,且彼辈蠢大无用,摘棉花、摘包菜还行,干不了这种工程。贺洲女真更是蠢笨难用兼桀骜不驯,同样不堪驱使。

  真要说谁能干这种活,最好的就是我们华人,但真要用华人的命去填,大王与臣等绝对逃不过天地人心和律法,且也没有那么多。

  是以臣苦思良久,吃苦耐劳只比华人稍差,且又能大量获得的,就是天竺劳工了。”

  “天竺劳工?”莫洲桢摸了摸下巴,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天竺劳工确实能够吃苦干活,更重要的是好管理,比华人还好管理。

  用他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大虞的制度不允许大规模招募天竺劳工。

  长史王鼎当然知道这些,没有解决办法,他也不会贸然提出来。

  “大王不用烦恼,陛下不让招募,是怕劳工长期流入南洋反客为主,但我们这是南贺洲,天竺劳工在这里根本找不到随便就能扎根的地方,矿上也有军队监工,他们跑不了。”

  “王长史言之有理,而且咱们这次捕鱼儿港铁路的修建,可不是在庄园里耕种那么简单,招来的劳工最后能剩下多少,还未可知呢。”骄阳郡公叶明月也附和着说道。

  莫洲桢一想也对,这可是要命的活计,不死一半别想完成工程,天竺劳工也没法跑,修完铁路了给笔钱原路遣返就是。

  甚至,莫洲桢打了个冷颤,赶紧把修完铁路全部挖坑埋了,连工钱都不用给的念头压了下去,真要这样那就太不是人了。

  “诸位臣工各司其职吧,孤过几日就回神州去面圣,一应事体请陛下定夺。”

  莫洲桢结束了会议,他必须要回国了。

  因为除了行不通的从旧金山直插德克萨斯腹地之路。

  以及走渔阳(洛杉矶)到阿尔伯克基这个行得通,但运量太小,绕路太远的路程。

  以及修捕鱼儿港铁路(巴拿马铁路)这三以外,还有一条路。

  那就是直接拿下位于墨西哥的新西班牙殖民政府,控制了墨西哥,自然可以走墨西哥高原,安全又方便的联通墨西哥湾的德克萨斯腹地。

  莫洲桢这次回去,最主要的就是获得父皇莫子布允许进攻新西班牙殖民政府,这铁路修不了,但大虞那么强大的海军用来征服新西班牙还是可以的。

  只是莫洲桢没想到,莫子布早就准备让他打新西班牙了,信使都已经给在路上了,而且很可能他刚走信使就到。

  不过他回去一趟也是有必要的,因为莫子布已经意识到,把北贺洲的开发全部让莫洲桢承担,那除非他愿意把整个北贺洲都封给燕藩。

  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安排更多藩王前往北贺洲,以莫洲桢为主多点出击的拓殖方案,已经在计划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