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央公园的雏菊与未拆的信封-《光影年华,我与天仙》

  1999年8月25日,纽约的空气被盛夏烘烤得微微发烫。橡树街别墅的厨房里,刘小丽正将最后一块三明治用油纸仔细包好,放进藤编野餐篮。篮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切好的水果用保鲜盒分装,茜茜最爱的蔓越莓司康,冰镇柠檬水在保温壶里晃出细碎声响,还有一小束用湿纸巾裹着根茎的嫩黄雏菊——那是清晨汪言从后院剪下的。

  “妈妈,我的遮阳帽呢?”刘艺菲的声音从楼梯上滚下来,像一串清脆的铃铛。她噔噔噔跑进厨房,白色棉麻连衣裙的裙摆扫过门框,带起一阵带着桃子味沐浴露香气的风。十二岁的少女抽条似的长高,乌黑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天鹅般的脖颈。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但眉眼间已有了清晰的轮廓,像含苞的花骨朵悄然舒展第一片花瓣。

  “在玄关柜子上。”刘小丽头也不抬,利落地扣上野餐篮盖子,“防晒霜涂了吗?”

  “涂啦!”刘艺菲抓起那顶系着浅蓝缎带的宽檐草帽扣在头上,对着厨房玻璃窗的反光左右照了照,又伸手把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间带着点刻意模仿杂志模特的生涩,却又掩不住少女特有的鲜活。

  汪言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车钥匙,目光落在茜茜身上。去年迪士尼烟火下那个抱着玲娜贝儿欢呼的小女孩,仿佛一夜之间被时光偷换,只留下眼前这个开始在意发型、帽檐角度,甚至偷偷用润唇膏的“小大人”。他嘴角噙着笑,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些微妙的酸胀。

  “汪言哥哥,你笑什么?”刘艺菲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立刻转过身,双手叉腰,小脸故意绷紧,“是不是觉得我的帽子很傻?”

  “傻?”汪言挑眉,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野餐篮,“明明是中央公园最靓丽的风景线。”

  “油嘴滑舌!”刘艺菲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蹦跳着去玄关换鞋。白色帆布鞋的鞋带上,系着两颗小小的、亮晶晶的星星挂饰——那是去年生日汪言送她摄像机时附带的“魔法护身符”。

  黑色林肯领航员平稳地驶向曼哈顿。林薇坐在副驾驶,目光沉静地扫过后视镜和窗外路况。杰克开着车,后座宽敞得足以让刘艺菲把腿蜷起来,下巴搁在车窗边,看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为什么不去游乐园了?”汪言问。去年今日,她还在为旋转木马和海盗船欢呼。

  “游乐园是小孩子去的。”刘艺菲头也不回,声音闷在玻璃窗上,“艾米丽她们说,中学生都去公园野餐、逛博物馆,或者……嗯,看乐队演出。”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中央公园有莎士比亚戏剧节!虽然我们可能赶不上下午场。”语气里努力装出随意,却藏着一丝对新身份的向往和忐忑。

  汪言和刘小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然的笑意。少女的“长大”,有时就藏在这些刻意划清的界限里。

  1999年的纽约中央公园,远非后世精心修剪的都市绿洲。晨跑者踏过沾着露水的草地,流浪汉蜷缩在长椅上盖着报纸,骑警的马蹄声得得敲碎树荫下的宁静,空气里混杂着热狗摊的油烟、马粪和青草被晒熟的气息。林薇和杰克一左一右,隔着几步距离,目光如雷达般扫过靠近的每一个人。林薇的视线在一个试图靠近推销劣质手链的流浪汉身上停留一秒,对方立刻讪讪退开。

  刘艺菲却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鹿,提着野餐篮的把手,脚步轻快地奔向预约好的绵羊草原(Sheep Meadow)区域。她选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橡树,在树荫下铺开巨大的格纹野餐垫,动作麻利地摆出食物,甚至指挥汪言把雏菊插进喝完的柠檬水瓶里当临时花瓶。

  “看!像不像莫奈的画?”她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食物和雏菊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莫奈画野餐可不会画三明治。”汪言故意逗她,拿起一块火腿芝士三明治咬了一口。

  “那是你不懂艺术!”刘艺菲抢过他手里的三明治,塞给他一块司康,“艺术家也要吃饭的!而且……”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汪言,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艾米丽说,在公园野餐的时候,如果遇到帅气的男生乐队,可以请他们吃三明治换一首歌!”

  刘小丽正倒柠檬水的手一顿,差点笑出声。汪言则被司康噎了一下,咳嗽着看向刘艺菲。少女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和一丝对未知浪漫场景的隐秘期待。

  “想听歌?”汪言好不容易顺过气,摸出钱包,“公园门口有街头艺人,十美元点一首,比三明治管用。”

  “汪言哥哥你真没劲!”茜茜气鼓鼓地坐回去,抓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仿佛在嚼汪言的榆木脑袋。

  野餐在轻松(茜茜单方面宣布冷战五分钟)又温馨的气氛中进行。茜茜叽叽喳喳说着星途学院的新鲜事——戏剧社的选角风波,严厉的法语老师,还有总爱穿破洞牛仔裤的莉莉终于被她妈妈押着去买了条“正常”裙子。刘小丽微笑着倾听,偶尔插话。汪言则负责解决茜茜“不爱吃”的蔬菜三明治和切得不够漂亮的苹果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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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阳光最烈时,他们沿着蜿蜒的小径散步消食。路过毕士达喷泉(Bethesda Fountain),茜茜被台阶上弹吉他的流浪歌手吸引。那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沙哑地唱着鲍勃·迪伦的《Blowin in the Wind》。

  “How ny roads st a n walk down…”沙哑的歌声在石雕天使的注视下流淌。

  刘艺菲停下脚步,安静地听着。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十二岁的少女还无法完全理解歌词里的沉重诘问,但旋律中的苍凉和自由,像一颗种子,轻轻落在心湖上。

  她忽然从随身的小挎包里(不再是装糖果的卡通包,而是素净的帆布小包)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十美元纸币,小跑过去,弯腰放进歌手打开的琴盒里。

  “Thank you, young lady.”歌手抬头,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笑容。

  茜茜没说话,只是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转身跑回汪言和刘小丽身边,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青春的弧线。

  “为什么给他钱?”汪言问。

  “他唱得很好听,”茜茜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尖,“而且……他看起来需要一顿热狗。”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自然的悲悯。

  回程的车里,茜茜靠着车窗睡着了。阳光在她脸上跳跃,长睫毛像停歇的蝶翼。刘小丽轻轻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

  汪言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中央公园的绿意在身后缩小成一块碧色的补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加密邮箱的新邮件提示。发件人:弗兰克·古斯塔。

  标题简单粗暴:《当幸福来敲门》剧本第三稿阅毕。何时开拔?

  汪言没有立刻点开。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茜茜,少女的呼吸均匀悠长,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孩子气的弧度。雏菊的淡香、三明治的味道、吉他手的歌声、少女递出十美元时认真的眼神……这个下午的每一帧画面,都带着夏日的温度,沉甸甸地落在心底。

  他收起手机,将那个未拆封的“战场”暂时关在门外。

  林肯车驶入橡树街别墅的车道。夕阳将白色的木头城堡染成温暖的蜜糖色。

  “到家了,小寿星。”汪言轻声说。

  刘艺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城堡轮廓在夕阳中伫立,像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垒。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带着睡意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嗯,回家。”

  城堡的灯光次第亮起,像在回应归人。而汪言知道,属于他的下一场战役,已在暮色中悄然吹响了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