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因果之茧-《剑道明尘》

  寒风呜咽而过,卷起漫天飞雪,细碎的雪粒在两人之间翻涌,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

  远处的山峦隐没在苍茫之中,近处的枯枝在风中颤抖,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少女的身影在雪幕中显得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吞没,华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凝结的冰晶折射出细碎寒光。

  他们之间分明只有十步之遥,却像是隔着一整个凛冬……

  “呵呵!自然是因为他对你的前世念念不忘啊!那人的死在他心中种下的执念太深,早已让他抛却了所谓的高尚与理智,变得偏执而疯狂,才会做出这等违背良知的事!”

  男人摊开双手,似笑非笑的神情中透着几分讥诮,“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在他眼里,你始终只是那个人的影子,为她而生,为她而活!你这一生,注定要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永远困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云翎耳畔炸开,她只觉得脑中嗡鸣,面色霎时惨白,纤弱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眼眶渐渐泛红。

  她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眼望向华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成为另一个人……为什么要让我背负前世的因果……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这一世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吗? ”

  她的声音哽咽,字字泣血,浸满了绝望与无助,令人闻之心碎。

  望着这样的云翎,华胥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向前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云翎……”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云翎踉跄着后退一步,晶莹的泪珠接连坠落,“你费尽心思接近我,是否只是为了透过我,去看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华胥眼睫轻颤,缓缓阖目,再度睁开时,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泛起微红的水光,“最初……确实如此……”

  云翎身形骤然凝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但后来……”华胥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眸迎上她的视线,“后来我渐渐明白,你就是你,从来都不是谁的影子……”

  “前世的她总是独自背负所有苦难,将心事深埋心底,不曾吐露半分,哪怕遭遇命运的不公,也只是默默的承受……直到最后在我怀中消散,她也依旧含着笑……”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疼惜:“可现在的你会愤怒,会质询,会反抗,甚至……会痛到落泪……这些,从来都不该是属于她的模样……”

  云翎愣愣地听完,眼圈通红,喃喃问道:“所以呢?你是在比较我们谁更——”

  “我是在看清自己的心……”华胥低声打断她,“这些年来,我一直将自己囿于过往的仇恨和悲恸之中,从没有真正地认清自己的内心……”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弄懂了,真正的你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定义!这一世的因果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人能替代!”

  “即便……你并非那个人……”他艰涩地说道,“可是……你是独一无二的!”

  听闻此言,云翎缓缓抬起头,望着眼神真挚的华胥,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许动容。

  那些被欺骗的愤怒、被隐瞒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被撕开一道裂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哈哈哈……不会吧?你当真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男人讥诮的声音再度插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罢了!他到现在还在用谎言蒙蔽你!”

  “住口!你这挑拨离间的小人!”华胥怒喝一声,眼中寒光乍现,“若非你这孽障,灵儿怎会形神俱灭?今日不将你挫骨扬灰,我誓不罢休!”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而起,手中玉箫化作一道流光直取男人咽喉。

  男人眉峰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凭你?”

  他身形微侧,轻巧避过玉箫锋芒,反手一掌拍出,磅礴威压顿时席卷而来。

  华胥急转腰身,玉箫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以刁钻角度刺向男人要害。

  刹那间,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漫天飞雪中,绚丽的灵蝶与狰狞的厉鬼纠缠撕咬,构成一幅诡异而凄美的画卷。

  云翎呆立雪中,目光涣散,四周陌生的景象令她无所适从,耳畔的打斗声更让她心乱如麻。

  空中战局骤变,随着男人攻势愈发凌厉,华胥渐露疲态,他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执箫的右手微微发颤,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坠落。

  男人抓住破绽,闪电般扣住他持箫的右腕,左掌凝聚着森然黑气,重重印在华胥胸口。

  “砰——”

  黑气炸裂间,无数厉鬼嘶吼着从其中冲撞而出,华胥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最后重重摔落在雪地中。

  “咳咳……”他挣扎着撑起身子,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将身下白雪染成猩红。

  “这就倒下了?”男人居高临下地讥讽道,“你那引以为傲的领域呢?哦——”

  他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嘴角微微勾起,“我差点忘了,现在的你根本施展不出来吧?”

  华胥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即便不用领域,我照样能……”

  话未说完,气血翻涌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省省力气吧!”男人冷笑道,“既要维持大梦归离,又无法施展领域,你还能撑多久?”

  华胥死死咬住嘴唇,脸色惨白如纸,双拳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留下斑驳的月痕。

  看到这一幕,云翎心头一颤,沉思片刻后,终是忍不住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华胥。

  感受到她冰凉的指尖,华胥愕然抬头,对上她复杂的目光。

  “这里不是梦境吗?”云翎声音发紧,声音略显冷漠,“为何你会受伤?还是说……这又是你的把戏?”

  闻言,华胥眼底划过一抹黯淡之色,苦涩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大梦归离能将现实中的人拉入虚假的世界,在这个地方,只有施术者与被施术者是真实的存在!所以现在的你我,都是本人……”

  云翎瞳孔猛然收缩了几下,迷惘的眸中划过一丝震撼,“也就是说,在这里受伤的,也会是我们本人……”

  “嗯……大梦归离虽能营造出逼真的幻境,但终究只是虚妄的假象。方才的九霄神雷之刑亦是在我的神识操控下施展,仅会通过扰动你的心魂唤起昔日的痛楚记忆,而不会对你的肉身造成实际损伤……”华胥眼帘微垂,嗓音略显沙哑,似是耗费心力在阐述缘由。

  “既然如此……”云翎将目光移到半空中的男子身上,喃喃地询问道,“为何他却能伤得了你?”

  “哈哈哈……”男人猖狂的大笑起来,随即目光阴狠地盯着云翎,“那当然是因为我也是真实的存在!”

  男子的这番话似乎在华胥的意料之中,他费力撑起身体,擦掉嘴角的鲜血,声音冰寒刺骨,“早晚就想问了……梼杌,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梼杌?”云翎瞳孔骤缩。

  上古凶兽之名如惊雷炸响,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邪气凛然的男子。

  梼杌乃兽之至恶者,传闻好斗争,凶狠残暴,至死不却!

  梼杌倒显得得意洋洋,他摊开双手道:“很简单!你这术法需以施术者的神魂为根基,看似玄妙至极,实则漏洞百出!我早在她神魂中留下印记,加上方才九霄神雷动静如此之大,循着气息自然找得到咯!”

  闻言,华胥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不由扭头望向云翎,却见对方的脸色甚是茫然,似乎根本没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看向梼杌,颤抖着嘴角,沙哑着嗓音怒吼:“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梼杌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华胥身体猛然一颤,过往的记忆瞬间闪过脑海,女子凄美而又绝望的容颜蓦然跃入眼帘,他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忽然发狂般捶打雪地,泪如雨下,“我早该发现的!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

  云翎望着他崩溃的模样,心口莫名抽痛。

  理智告诉她不该同情这个欺骗自己的人,可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眶却不自觉地发热。

  梼杌欣赏着二人的狼狈,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怎么样?这份惊喜可还满意?这就是你们欠我的代价!”

  他的语调陡然拔高,愤怒得浑身发抖,一只手捂着面庞,疯狂的眸光从指缝中透射而出,犹如厉鬼一般骇人,“那个该死的女人!!将我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塔里数千年,临死了也要拉我陪葬!!”

  “幸好我早已料到她绝不会甘愿赴死,分出一缕元魂逃遁而去,在这之后又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勉强恢复实力……”

  梼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低喝出声,每个字都夹杂着满腔的怨恨与滔天的怒火,“该死的玄女!!只要有关于她的一切,我都会毫不客气地毁灭殆尽,就算是她的转世也不例外!!!”

  “你休想!”华胥突然暴起,将云翎护在身后,眼中燃着决绝的火焰,”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伤她分毫!”

  云翎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份守护……终究只是给那个“她”的吧?

  梼杌眯起眼睛,阴森一笑:“就凭你这副残躯?也罢,今日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虚假?!何为真实?!”

  说罢,他抬起右手,五指猛然张开。

  霎时间阴风怒号,无数鬼爪自地底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纠缠盘绕,转瞬间竟融合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鬼爪!

  那鬼爪挟着滔天煞气直贯苍穹,重重拍击在天幕之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片天穹如琉璃般轰然碎裂!

  蛛网状的裂痕在云端急速蔓延,裂缝中迸射出妖异的紫芒,虚空乱流自裂缝中倾泻而下,宛如天河决堤,裹挟着星辰碎片与紫色雷霆奔涌而至。

  天崩地裂,景象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