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掌门赠法助除奸-《青云酒馆:客官,饮尽这漫天星河》

  沈醉立在青云峰顶的寒风口,衣袂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不肯弯折的黑旗。身后朱红殿宇在暮色里褪成沉暗的剪影,掌门玄真子手中那卷泛着幽蓝光泽的古册,倒成了这苍茫天地间最刺目的物件。

  “《寂灭心经》自开创以来,从无外门弟子得见。”玄真子枯瘦的手指在册页边缘摩挲,指腹的老茧刮过泛黄的帛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但如今三界浊浪滔天,规矩这东西,本就是用来破的。”

  沈醉眼帘微抬,眸底翻涌的墨色里映出对方苍白发髻上的玉簪。这位执掌青云仙门百年的老者,此刻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竟淌着几分少年人的决绝,倒让他想起三日前在刑堂所见——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长老们,正为是否该插手人间奸党作乱而争执不休,唾沫星子溅在刻满戒律的青铜柱上,像极了一群争食腐肉的蝇虫。

  “掌门可知,此经一旦离了青云山,”沈醉的声音裹着冰碴,“便如猛虎出柙。”

  “猛虎?”玄真子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他颔下长须簌簌发抖,“你可知二十年前,你父亲沈惊鸿夜闯禁地,要的便是这卷经文?”

  沈醉瞳孔骤然收缩。罡风恰在此时卷过,掀动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下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时在乱葬岗被野狗所伤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唯一的“念想”。江湖传闻沈惊鸿是叛国奸贼,可昨夜玄真子却在月下告诉他,其父实为护送忠臣遗孤而死于奸党暗算。

  “他说人间已无净土,需以雷霆手段涤荡污浊。”玄真子将古册递过来,帛面触手冰凉,竟似有活物在里面蠕动,“可那时我念着仙门不得干涉凡俗的铁律,将他拦在了禁地之外。三日后,便收到了他尸骨无存的消息。”

  古册落入沈醉手中的刹那,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直窜心口,仿佛有无数怨魂在经文里嘶吼。他低头看向扉页,那行用朱砂写就的谶语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一念生,万劫灭;一念灭,众生怜。”

  “此经修炼者,需以自身精血为引,每杀一人,功力便增一分,”玄真子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但杀孽过重,终会被心魔吞噬。沈醉,你敢要么?”

  沈醉抬手抚过经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指腹沾了点朱砂般的血痕。他想起小镇上那些死于瘟疫的孩童,他们蜷缩在草席里的模样,像极了被踩碎的蝶蛹;想起客栈里那位瞎眼的老妪,她摸索着给路人分送草药时,枯槁的手指总在颤抖——那是被奸党打断指骨后留下的后遗症。

  “比起心魔,”他忽然抬头,眸中翻涌的墨色里燃起簇幽火,“我更怕看见这世道变成炼狱。”

  玄真子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焰,忽然转身走向丹陛。夕阳正沉落在云海尽头,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在沈醉脚边,像条匍匐的巨龙。“三日后便是惊蛰,人间地气萌动,正是奸党要在皇城动手的日子。”老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忽然顿住,“记住,青云山永远为你留着一盏归灯——若你还能回来的话。”

  沈醉没有应答,只是将《寂灭心经》收入怀中。那卷经文贴在胸口,竟烫得他皮肉发麻,仿佛揣着团烧红的烙铁。他转身时,看见暮色里走来个穿月白道袍的身影,是负责看守禁地的清玄师兄。对方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子,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里掺着几分复杂。

  “这是清玄私自准备的。”乌木匣打开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柄通体漆黑的短刃,刃身隐有流光转动,“此刃名‘碎影’,饮过百种毒物的血,专破邪门功法。”

  沈醉挑眉。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师兄,据说当年是被玄真子从魔教手里救回来的弃婴,平日里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半天往生咒,此刻却将如此凶戾的兵器递给他。

  “我虽不能下山,”清玄挠了挠头,耳尖泛起微红,“但也知道,对付豺狼,不能用佛珠。”

  沈醉接过碎影短刃,入手轻如鸿毛,刃尖却透着能割裂空气的锐利。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外,听见清玄对着月光喃喃自语:“若当年师父肯让沈叔叔带走经文,是不是就不会……”

  “多谢。”沈醉将短刃别在腰间,转身走向下山的石阶。暮色已浓,青云峰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唯有那些悬在崖边的宫灯,像一串垂落人间的星辰。

  行至半山腰的望乡台时,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旋身的刹那,碎影已抵在来人颈间,却在看清那张脸时骤然收势——是药庐的灵素师姐,她怀里抱着个药箱,气喘吁吁的模样倒让那张总是紧绷的脸柔和了几分。

  “这是‘回魂丹’,”灵素将个青瓷瓶塞进他手里,指尖触碰到他腕间的伤口时微微一颤——那是前日为救瘟疫患者被毒物所伤留下的疤痕,“你修炼《寂灭心经》,气血损耗极大,此丹能吊住你的性命……至少三次。”

  沈醉捏着冰凉的瓷瓶,忽然发现这位以性情冷傲闻名的师姐,耳根竟红得像要滴血。他想起三日前在药庐,看见她偷偷将自己炼制的解毒丹塞进流民的包裹里,那时她的侧脸在药炉火光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师姐不怕我成了魔头?”他故意逗她。

  灵素却忽然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成魔也好,成佛也罢,你得活着把奸党斩尽。”她顿了顿,从药箱里取出株半枯的植物,“这是‘往生草’,遇血则活,若你……若你真被心魔所困,或许它能让你想起些该守护的东西。”

  沈醉接过那株干草,指尖刚触到枯萎的叶片,草茎竟微微颤动起来。他望着灵素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青云山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冰冷。那些看似刻板的仙门弟子,心里都揣着团不肯熄灭的火,就像这株濒死的往生草,只需一点温度,便能重焕生机。

  夜渐深,下山的路愈发难行。沈醉借着月光辨认石阶,忽然听见林间传来异动。他旋身躲进古树后,碎影已悄然出鞘,却见两道黑影从树影里窜出,动作迅捷如豹,直奔山下而去。

  “那老东西真把《寂灭心经》给了沈醉?”其中一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逃不过沈醉的耳力。

  “哼,玄真子老糊涂了,竟想靠个毛头小子翻盘。”另一人冷笑,“不过这样正好,等沈醉练经入魔,咱们再出手夺经,届时青云山和奸党那边,都能交差。”

  沈醉眸色骤沉。原来长老院里,早有奸党安插的眼线。他握紧碎影的手微微用力,刃身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却在即将追上去的刹那生生顿住——此刻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他望着两道黑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低头看向怀中的《寂灭心经》。帛面不知何时变得滚烫,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经文里窥伺。沈醉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荡开,惊起一片宿鸟。

  “想借我之手夺经?”他抚过心口的经文,指尖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那就看看,究竟是谁在利用谁。”

  说罢,他提气纵身,身影如墨色闪电般窜入密林。碎影在夜风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却并非追向那两道黑影,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了兵刃交击的脆响。

  当沈醉赶到时,只见三名黑衣人正围攻一个穿灰衣的少年。少年身手矫健,手中长剑使得虎虎生风,却终究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肩头已中了一刀,鲜血浸透了衣襟。

  “把从庄主那里偷的密信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狞笑着挥刀砍去,刀锋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沈醉眸光一凛,碎影脱手而出,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取黑衣人的后心。只听“噗嗤”一声,短刃没柄而入,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大惊,转身欲逃,却被沈醉一脚一个踹倒在地。他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碎影已回手中,刃尖抵着对方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刚要开口,忽然七窍流血,竟已是气绝身亡。沈醉皱眉看向另一人,却见对方嘴角挂着黑血,也没了气息——竟是服毒自尽。

  “多谢前辈相救。”灰衣少年捂着伤口行礼,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颤,“在下是‘江湖第一庄’的护卫,奉命将庄主联络旧部的密信送往皇城,不想在此遇袭。”

  沈醉打量着少年,忽然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块雕着苍鹰的暖玉,与三日前在小镇药铺所见的那块一模一样。当时那位医者少女说,这是她失踪的兄长随身携带的信物。

  “你可是姓苏?”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前辈认识家兄?”

  沈醉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且越来越近。他看向少年手里紧紧攥着的油布包,又望了眼山下隐约可见的灯火,忽然将碎影插回腰间。

  “密信给我,你往东边走,那里有青云山的弟子接应。”他语速极快,“告诉他们,长老院里有内鬼。”

  少年虽满脸疑惑,却还是将油布包递了过来。沈醉接过的瞬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竟是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正朝着少年后心射来!

  他旋身将少年推开,弩箭擦着他的臂膀飞过,钉在树干上,箭尾的黑色羽毛还在微微颤动。沈醉刚要追向暗处的放箭人,却见少年忽然脸色煞白地指向他的身后。

  沈醉猛地回头,只见那名被他踹倒在地的黑衣人,竟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中短刀直刺他的后心。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人脸上竟戴着张青铜面具——那是奸党核心成员的标志。

  “你没死?”沈醉的声音冷得像冰。

  面具人没有答话,只是狞笑着挥刀砍来。刀锋上的寒光映出他眼中的疯狂,却在即将触到沈醉衣襟的刹那,戛然而止——因为沈醉怀中的《寂灭心经》忽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无数经文从帛面飞出,如锁链般缠住了面具人的四肢。

  “这……这是什么?”面具人发出惊恐的嘶吼,身体在蓝光中渐渐消融,化作一缕黑烟。

  沈醉低头看向怀中的古册,只见帛面上的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血字:“旧部之中,亦有奸佞。”

  他心头一沉,忽然想起庄主曾说,联络旧部的名单只有他和三位心腹知晓。可此刻,袭击者却能精准地在此设伏……

  就在这时,远处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沈醉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又望了眼那支钉在树上的毒箭,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密信。

  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打开油布包,看到里面的密信时,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泛黄的宣纸上,画着的并非联络旧部的名单,而是幅诡异的图腾,与他在《寂灭心经》扉页所见的图案,竟一模一样。

  夜风忽然变得阴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沈醉握紧密信,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接过经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那匹快马,已经停在了不远处的路口,马上之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又细又长,像极了一柄蓄势待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