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玉璧刻着前世缘-《青云酒馆:客官,饮尽这漫天星河》

  沈醉的指尖触到玉璧时,洞府里的烛火突然诡异地一跳。那玉璧嵌在寒潭尽头的石壁上,约莫丈许见方,边缘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倒像是块被岁月遗忘的旧物。可当他的指腹碾过那些冰凉的纹路,苔藓竟如活物般退开,露出下面莹白的玉质,泛着月光般的清辉。

  “这便是‘忘川壁’?”他低声自语,喉间滚过一丝冷笑。三天前从那只独眼老妖的巢穴里刨出的残卷上说,昆仑墟深处藏着面能照见前世的玉璧,只是护璧的“噬魂瘴”能吞人神魂,连金仙都不敢轻易靠近。可他沈醉一路走来,靠的从来不是运气——方才那些绿雾般的瘴气扑过来时,他袖中那枚从神兽“玄貘”身上拔下的鬃毛突然发烫,瘴气触到鬃毛的微光便化作青烟,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玉璧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不是符文,也不是山水,竟是幅繁复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描得格外深,像用利器刻上去的。沈醉的目光落在天玑星的位置,那里刻着个极小的“醉”字,笔锋凌厉,倒像是他自己的笔迹。

  “有意思。”他屈指在玉璧上叩了三下,笃、笃、笃,声响在空荡的洞府里回荡,竟与当年在影阁地牢里敲墙的暗号重合。

  话音刚落,玉璧突然泛起一层水汽,星图渐渐隐去,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沈醉眯起眼,看见画面里是片火海,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青年正持剑而立,剑尖淌着血,对面跪着个白衣女子,青丝散乱,颈间抵着他的剑锋。

  那青年的侧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眉眼间的冷冽竟与沈醉如出一辙。而那女子……沈醉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的左眼是墨色,右眼覆着层白翳,正是红妆!

  画面里的红妆没有挣扎,只是仰着头笑,笑声凄厉得像碎玻璃刮过青石:“沈玄,你我约定同闯‘天衍秘境’,你却为了这玉璧上的天机,要亲手杀我?”

  被称作“沈玄”的青年剑尖微颤,喉间挤出几个字:“红妆,你可知这星图藏着什么?若让魔族得去,三界都要遭殃。”

  “三界?”红妆笑得更疯了,“我只知你曾说过,哪怕负了天下,也绝不会负我!”

  沈醉的指尖死死抠着玉璧的边缘,指节泛白。沈玄?这是他的前世?他竟和红妆有过这样的纠葛?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火海之中冲出无数黑影,嘶吼着扑向沈玄。沈玄转身护在红妆身前,剑光如练,却终究寡不敌众。最后一刻,他将一枚玉佩塞进红妆手里,声音嘶哑:“拿着这个,去昆仑找‘守阁人’,星图……一定要守住!”

  红妆的哭声混着火噼啪的声响传来:“沈玄——!”

  玉璧上的水汽骤然散去,星图重新浮现,只是天玑星的位置多了道裂痕,像滴凝固的血。沈醉怔怔地看着那裂痕,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他突然想起红妆每次看他时的眼神,那白翳后的情绪,不是恨,也不是怨,倒像是种……跨越了轮回的悲戚。还有她上次塞给他的那枚回魂针,针身上刻着的,正是沈玄手中那枚玉佩的纹样。

  “原来如此。”沈醉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三分自嘲,七分怅然。他这半生颠沛,杀人如麻,原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却不知早在前世,就已欠下这样一笔纠缠不清的债。

  就在这时,玉璧突然发出一阵灼热,烫得他指尖发疼。那些星图的纹路竟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蛇,渐渐汇聚成一行字:“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

  字迹刚浮现便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个模糊的坐标,指向昆仑墟的更深处。沈醉认得这坐标,正是“天衍秘境”的入口!

  他正想细看,洞府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顶上的钟乳石簌簌掉落。紧接着,是玄貘愤怒的咆哮,显然是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沈醉转身掠到洞口,只见寒潭对岸站着个黑袍人,兜帽压得极低,手里拄着根骨杖,杖头镶嵌着颗血色的珠子,正幽幽地发光。玄貘的鬃毛倒竖,鼻息间喷出白雾,却不敢轻易上前,显然对那骨杖极为忌惮。

  “沈公子好兴致。”黑袍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竟能凭一己之力闯过噬魂瘴,看来沈玄的转世,果然没让人失望。”

  沈醉的瞳孔微缩:“你是谁?怎么知道沈玄?”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是空洞的黑洞,右眼却亮得诡异——竟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者!

  “老夫是谁不重要。”老者掂了掂手中的骨杖,血色珠子发出更亮的光,“重要的是,沈公子手里,是不是有红妆那丫头藏起来的‘星图残片’?”

  沈醉的手悄然按在腰间的短刃上。星图残片?难道红妆一直瞒着他什么?

  玄貘突然发出一声警告的嘶鸣,老者的骨杖猛地顿地,寒潭的水面瞬间凝结成冰,冰面上浮现出无数骷髅头,嘶吼着朝沈醉扑来。

  沈醉足尖一点,身形掠到玉璧前,短刃出鞘,正欲迎战,却见那老者突然盯着玉璧上的裂痕笑了:“好,好得很!沈玄当年没说完的话,今日就让老夫来替他说——红妆那丫头,早就不是当年的红妆了!”

  话音未落,老者的骨杖指向红妆的方向,冰面上突然浮现出另一幅画面:红妆跪在一座血祭坛前,手里捧着的,竟是沈玄当年塞给她的那枚玉佩,而祭坛中央,供奉着的,赫然是魔族的图腾!

  沈醉的心脏骤然缩紧。

  就在这时,玉璧上的裂痕突然扩大,从中飞出一道红光,直直射向沈醉的眉心。他想躲,却发现身体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红光没入眉心。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火海中的诀别,昆仑雪地里的相拥,红妆白翳眼中的泪光,还有……他亲手将剑刺入她心口的瞬间。

  “不——!”沈醉猛地捂住头,疼得几乎要跪倒在地。

  老者的笑声在洞府里回荡:“沈公子,滋味如何?这才只是开始。红妆早就和魔族勾结,她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夺回完整的星图,好让魔族重现于世!”

  玄貘怒啸着扑向老者,却被骨杖散出的黑气弹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吐出一口金色的血。

  沈醉强忍着头痛看向老者,眼底翻涌着杀意:“你说谎!”

  “说谎?”老者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与沈玄给红妆的那枚正好能拼合,“这是老夫从沈玄的尸身上找到的,你自己看!”

  玉佩上刻着的,赫然是红妆与魔族首领的盟约,字迹正是红妆那冰裂般的笔锋。

  沈醉的指尖冰凉。难道……他看到的前世,并非全部?红妆真的背叛了沈玄?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玉璧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整个洞府开始剧烈摇晃。老者脸色一变:“不好,玉璧要碎了!”

  他转身就想逃,却被一道红光缠住脚踝。红光中,红妆的身影渐渐凝聚,白翳眼死死盯着老者,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墨老鬼,你以为躲了这么多年,我就找不到你了?”

  墨老鬼挣扎着怒吼:“红妆!你这叛徒,还有脸出现!”

  红妆没理他,只是看向沈醉,白翳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沈醉,别信他的话,玉璧上的画面……是被篡改过的!”

  沈醉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半块玉佩,只觉得头更痛了。

  就在这时,玉璧彻底碎裂,无数碎片如流星般砸落。其中一块碎片擦过沈醉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而碎片上,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件白衣,眉眼温柔,正对着他笑,既不是沈玄,也不是他自己。

  这是谁?

  沈醉还没来得及细想,墨老鬼突然挣脱红妆的束缚,骨杖直指沈醉的眉心:“受死吧!”

  红妆尖叫着扑过来挡在他身前,骨杖的黑气狠狠撞在她背上,她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沈醉的手背上,滚烫。

  “红妆!”沈醉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只觉得那温热的血烫得他灵魂都在颤。

  墨老鬼狞笑着:“一起死吧!”

  就在骨杖再次挥来的瞬间,沈醉怀中突然飞出一样东西,是那枚玄貘的鬃毛,此刻竟化作一道金光,将墨老鬼死死缠住。

  墨老鬼又惊又怒:“这怎么可能?!”

  沈醉低头看向红妆,她的白翳眼正慢慢褪去,露出底下清澈的墨色,像两潭洗尽了尘埃的秋水。“沈醉,”她虚弱地笑了笑,“记住,星图……在……”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化作点点红光,融入了沈醉眉心的那道红痕里。

  “红妆——!”

  墨老鬼趁着他分神,挣脱金光,骨杖带着黑气直扑他面门。沈醉眼中杀意暴涨,指尖凝聚起毕生修为,正欲拼命,却见墨老鬼的动作突然僵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缓缓倒下。

  他的后心插着枚银针,针身上刻着的,是沈玄的剑纹。

  沈醉猛地回头,洞口站着个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纹路,正对着他笑。

  是惊蛰!

  可惊蛰明明已经死了!

  惊蛰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针筒,笑容温和:“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醉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妆的死,墨老鬼的出现,惊蛰的复活……还有玉璧碎片上那个陌生的影子,这一切像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困住。

  惊蛰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笑着指了指他眉心的红痕:“想知道真相?那就去天衍秘境看看吧。红妆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了。”

  说完,他的身影竟也开始变得透明,像晨雾般消散在空气中。

  洞府里只剩下沈醉和重伤的玄貘,还有满地的玉璧碎片。沈醉捡起一块碎片,看着上面那个模糊的白衣人影,又摸了摸眉心那道温热的红痕,突然低笑起来。

  这轮回的债,看来还得他自己亲自去讨。

  只是他没注意到,那些散落的玉璧碎片,正悄悄往一起聚拢,边缘渗出金色的光,隐隐要拼凑出另一幅图——那图上没有星斗,只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花心处,刻着个极小的“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