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药篓里的奇珍草-《青云酒馆:客官,饮尽这漫天星河》

  沈醉蹲在断崖边时,指尖正捏着株半枯的“血线莲”。这草叶片上生着如血脉般的红纹,根茎却白得像霜,需得在子时露重时采摘,否则药性会随晨雾散得一干二净。他将草叶塞进背后的竹篓,篓底已铺着层暗褐色的苔藓,衬得那些刚采的药草愈发诡异——有会动的“骨碎补”,根须像蜷缩的指骨;有流脓的“腐心藤”,浆汁腥甜如未干的血。

  “三分毒性七分药,世间哪有纯善物。”他对着崖下的云雾低语,声音被风撕成碎片。昨夜从废弃古庙的密道钻出来时,他靴底还沾着卷宗上的残墨,那些记载着二十年前“焚书案”的字迹,与记忆里师父临终前在沙盘上划下的符号惊人地相似。此刻药篓里的草,正是卷宗里提过的“还魂散”主药,据说能让死人睁眼看最后一眼,代价是活人的十年阳寿。

  竹篓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动,是篓底传来一阵细微的抓挠声。沈醉挑眉,反手将篓子拽到面前。只见那株刚放进去的血线莲旁,不知何时多了只指甲盖大的虫子,通体碧绿,背甲上生着十二道金纹,正抱着片腐心藤的叶子啃得欢实。

  “十二纹金蜈。”沈醉指尖在虫背轻轻一点,那虫子竟猛地缩成个绿珠,“传闻以奇草为食,十年才长一道纹,这小东西倒像是偷跑出来的。”他想起卷宗里说过,当年负责焚书的“文渊阁”密探,袖口都绣着金蜈纹,只是没人见过活物。

  他将金蜈捏起来,小家伙突然张开颚,吐出丝来缠住他的指尖,丝线上竟泛着银光。沈醉眸色一沉——这不是普通虫丝,是玄铁熔液才有的光泽。他正想细看,远处林子里突然传来枝桠断裂的脆响,不是野兽的动静,倒像是有人踩中了他昨夜布下的“惊蛇阵”。

  那阵法是用晒干的蛇骨和淬了麻药的藤条布的,寻常猎户碰上只会腿脚发麻,但若对方有内力,蛇骨便会发出蜂鸣。此刻那蜂鸣声尖锐得刺耳,显然来者修为不浅。

  沈醉将金蜈塞进药篓深处,用腐心藤的浆汁在篓口画了个圈——这东西的气味能瞒过大多数追踪兽,却拦不住人。他背起竹篓往密林深处钻,足尖点过带露的草叶,惊起一片磷火般的飞虫,那是他昨夜撒下的“引路蛾”,翅膀沾着特制的药粉,能在暗处留下只有他能看见的荧光轨迹。

  跑出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种奇特的韵律,三步一停,像是在数着什么。沈醉猛地刹住脚,转身藏在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柏后。这树的树干上布满了刀削般的沟壑,是十年前他和师父在此练手时留下的,树皮深处还藏着师父炼的“匿气丹”,能暂时隐匿气息。

  他刚摸出丹药吞下,一道黑影已掠过他头顶的枝桠。那人身形瘦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背上背着个比沈醉的竹篓还大的药箱,手里拄着根铜头拐杖,看起来像个走方郎中。但沈醉看清了他的手腕——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是常年佩戴某种金属手环留下的,与卷宗里描述的文渊阁密探标记分毫不差。

  “沈小友,”郎中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老夫丢了只虫子,不知你见过没有?”

  沈醉屏住呼吸,指尖扣住竹篓里的血线莲——这草的根茎有毒,汁液入眼能致盲。他猜对方没发现自己,否则不会这般客气。

  郎中缓缓转过身,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药水里的黑琉璃。“那虫子通人性,”他继续说,拐杖在地上划出个圆,“若是被不懂行的人拿去,怕是会惹祸上身。”话音刚落,他突然抬手,拐杖直指沈醉藏身的古柏:“比如,藏在树后的这位。”

  沈醉暗骂一声,猛地从树后冲出,手里的血线莲根茎直刺对方眼睛。郎中却不慌不忙,拐杖横挡,杖头的铜箍精准地磕在沈醉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沈醉只觉一股阴柔的力道顺着手臂蔓延,竟让他暂时握不住东西,血线莲掉落在地。

  “好身手。”郎中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难怪能从密道里带出来那半卷卷宗。”

  沈醉心头一凛——对方果然是冲卷宗来的。他趁机矮身,指尖在地上一抄,将血线莲捡回,同时另一只手摸出药篓里的“骨碎补”,这草遇热会瞬间硬化如铁。他将草叶往郎中脚边一甩,同时屈指弹出团火星——那是他藏在指甲缝里的火石粉。

  骨碎补遇火“噼啪”炸开,化作数道尖锐的骨刺,直刺郎中脚踝。郎中似乎没料到他有这手,急忙后退,却还是被根骨刺划破了裤脚,露出的小腿上赫然纹着只金蜈,与沈醉药篓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背甲上的纹路有二十四道。

  “文渊阁的‘蜈长老’?”沈醉冷笑,“二十年前烧书的时候,没少用活人炼虫吧?”

  郎中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飞。“那不是烧书,是净化。”他的声音里带着种狂热的虔诚,“那些记载着‘逆天之术’的卷宗,本就该化为灰烬。”

  沈醉突然觉得手背发痒,低头一看,竟爬满了指甲盖大的绿虫,正是他药篓里那只金蜈的同类,只是背甲上没有金纹。“这些是‘食骨虫’,”郎中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专啃活人的骨头,味道不错。”

  沈醉毫不犹豫地将药篓往地上一扣,同时摸出藏在腰间的“腐心藤”。这草的浆汁能驱虫,但也会灼伤皮肤。他将藤条在掌心一搓,腥甜的汁液立刻渗出来,那些食骨虫像是被烫到般纷纷坠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绿水。

  而被倒扣的药篓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尖锐的虫鸣。郎中的脸色变了:“你把十二纹金蜈怎么了?”

  沈醉没回答,只是猛地掀开竹篓。只见那只小金蜈不知何时长大了数倍,背甲上的金纹熠熠生辉,正用颚咬着只从药篓缝隙钻进去的食骨虫,而它脚下,踩着的竟是片巴掌大的鳞片,泛着青蓝色的光泽,边缘锋利如刀。

  “这鳞片……”沈醉愣住了。这不是凡物,倒像是某种上古异兽的鳞甲。他明明记得药篓里没这东西。

  郎中的眼睛却直了,死死盯着那鳞片,嘴唇哆嗦着:“‘青鸾逆鳞’……原来传闻是真的……”

  沈醉还没反应过来,小金蜈突然衔起逆鳞,朝着密林深处飞去。它的速度极快,翅膀扇动时带起一阵狂风,吹得沈醉睁不开眼。等他再看清时,金蜈已经不见了,只有那片逆鳞在空中留下一道青蓝色的光轨,像条游弋的蛇。

  郎中突然疯了般追了上去,嘴里喊着:“拦住它!不能让它去‘万蛊窟’!”

  沈醉皱眉,也急忙跟了上去。他不知道万蛊窟是什么地方,但直觉告诉他,那片逆鳞和小金蜈的背后,藏着比焚书案更大的秘密。

  两人一前一后追进密林深处,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空气中弥漫着股浓郁的腥甜气,像是无数种药材混合发酵后的味道。沈醉注意到,路边的草叶上都沾着细小的金粉,是小金蜈飞过留下的痕迹。

  追出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立着块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扭曲的大字——“万蛊窟”。而石碑前,那只小金蜈正停在一个黑衣人的肩头,那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个青铜铃铛,铃铛上刻着的,正是文渊阁的金蜈纹。

  更让沈醉心惊的是,那人脚下的草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破的卷宗纸,上面的字迹与他从密道里带出的半卷一模一样,只是末尾多了个鲜红的印章,印文是“天枢”二字——与当年下令焚书的那位朝廷大员的私印,分毫不差。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张银色的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看着沈醉和追上来的郎中,突然笑了,声音清亮得像个少年:“沈公子,蜈长老,你们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将青铜铃铛往地上一掷。铃铛落地的瞬间,整个万蛊窟突然震动起来,石碑上的字迹开始渗出血珠,而沈醉的药篓里,那些原本安静的药草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沈醉低头一看,只见那株血线莲的根茎上,竟长出了一张小小的人脸,正对着他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