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祭忠魂,立军威-《楚国一统华夏》

  皋浒谷地的风还卷着未散的血腥味,混杂着焦土与草木的气息,在初春的微凉中弥漫。新搭起的三层木台矗立在谷地中央,夯土的台基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仿佛是这片土地刚刚流淌过的热血凝结而成。台上整齐排列着数百块简易木牌,每一块都由士兵们连夜削制,粗糙的木纹间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与籍贯,一笔一划都透着仓促却郑重的敬意。木牌前的陶碗里燃着袅袅檀香,青烟如丝,在风中盘旋上升,像是要带着英灵的魂归故里。

  熊旅一身玄色王袍,领口与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玄鸟纹样,却未带任何仪仗。他身后跟着樊姬,一身素色长裙,裙摆扫过地上尚未清理干净的碎石与血土,留下浅浅的痕迹。子文、斗勃等几位核心大臣紧随其后,他们的朝服上也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战场调度赶来。一行人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木台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数阵亡将士的英魂之上,空气里的肃穆几乎让人窒息。

  木台之下,是整整齐齐列阵的楚军将士。他们甲胄上的血污尚未擦拭,有的铠甲缝隙里还嵌着箭矢的残羽,脸上带着连日激战的疲惫,眼窝深陷,却无一人敢有丝毫懈怠。数万将士挺直了脊梁,手中的兵器斜指地面,枪尖与刀刃上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映照着他们眼中前所未有的凝重。

  “诸位将士。”

  熊旅的声音不高,却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到队列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上的木牌,那些名字里,有跟随他多年的老卒,有刚从楚地乡间征召而来的少年,此刻都化作了一块块冰冷的木牌。他的喉结动了动,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痛:“此战平叛,三百二十七位楚地儿郎埋骨于此。他们用手中的戈矛守住了都城的门户,用滚烫的鲜血护住了身后的家国,他们是楚国的忠魂,是这片土地最坚实的脊梁!”

  话音落下,熊旅弯腰从身旁内侍手中接过一杯盛满的米酒。酒液清澈,在陶杯中微微晃动。他缓缓将酒杯举过头顶,停顿片刻,而后慢慢倾斜,酒液顺着杯沿流淌而下,渗入脚下的血土中,仿佛与那些逝去的英魂融在了一起。

  “今日,本王以楚王之名,敬他们一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愿英灵安息,魂归故土!”

  “愿英灵安息!魂归故土!”

  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如惊雷般在谷地里回荡,震得木台微微发颤。许多士兵想起同袍倒下时的场景——有的人为了堵住缺口,身中数箭仍死死抱住敌人的 legs;有的人在粮尽援绝时,用断刀划破自己的喉咙,也不愿投降。想起这些,他们的眼眶不禁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在王上面前,在忠魂面前,他们不能示弱。

  樊姬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三百多面亲手缝制的小旗。每面旗子都是用素白的麻布制成,上面用红线绣着一个端正的“忠”字,针脚细密,可见其用心。她走到木牌前,将小旗一一插在木牌旁,动作轻柔却坚定。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悲悯与坚毅。

  “诸位英烈放心,”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排的将士听清,“你们家中的老母幼子,楚国必妥善照料。口粮按月供给,孩童送入官学,绝不让英烈流血又流泪,绝不让你们的家人无人依靠!”

  这句话像是一股暖流,淌过每一位将士的心田。他们不怕战死,最怕的便是死后家人无依无靠。樊姬的承诺,如同定心丸,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也让木台上的肃穆气氛多了一丝温情。

  祭奠仪式简朴却庄重。熊旅亲自为每一排木牌上香,手中的檀香点燃后,他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而后将香插入陶碗中。动作缓慢而虔诚,没有一丝君王的架子,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战友,在送别逝去的兄弟。子文、斗勃等大臣也一一上前上香,整个过程中,除了风吹动旗帜的声音,便只有檀香燃烧的轻响。

  待祭奠完毕,熊旅转身面向三军将士。他的神情陡然变得坚毅,眼中的沉痛被一种锐利的光芒取代,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战争虽胜,代价惨重。”熊旅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此战之中,更有热血儿郎,在将领阵亡、阵地将破之际,依‘递补军令’挺身而出,以凡人之躯,扛起了如山重任,稳住了阵脚,逆转了危局!”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队列,最终落在几个站在前排的士兵身上。他们有的手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有的甲胄破损不堪,露出里面结痂的伤口;有的甚至断了一只耳朵,脸上留着狰狞的疤痕,却都挺直了脊梁,像一棵棵迎风而立的青松。

  “左路军侯,屈伯庸,出列!”

  人群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跨步上前。他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袖子空荡荡的——那是在激战中被叛军的战斧砍断的。他单膝跪地,声音却依旧洪亮:“末将在!”

  熊旅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袖管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又被赞许取代:“此战中,左路前锋营被叛军击溃,队长阵亡,阵脚大乱。你于乱军之中,以断臂之躯接过指挥权,率残部堵住缺口,斩杀叛军二十七人,硬生生守住了左翼防线,为全军反击赢得了时间。此功,不可没!”

  他的声音朗朗,传遍整个谷地,让每一位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屈伯庸的头埋得更低了,脸上却露出一丝激动的潮红。

  “本王今日兑现承诺,破格提拔你为裨将,赐金百两,赏田五十亩!”熊旅的声音斩钉截铁,“你的家人,将由官府专人照料,你的功绩,将载入楚国史册!”

  屈伯庸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侯,因断臂本以为会被遣送回乡,却没想到王上不仅没有抛弃他,反而给予了如此厚重的封赏。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重重地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谢王上!愿为楚国效死!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还有你,陈武!”熊旅转向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

  那士兵满脸黝黑,双手粗糙,指关节处还带着握刀磨出的厚茧。他原本是军中的伙夫,战前还在为将士们煮肉汤,却在前锋校尉阵亡后,操起一把菜刀就冲了上去。此刻被王上点到名字,他脸涨得通红,有些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结结巴巴地说:“俺……俺只是想守住阵地,不让叛军过去……俺没想着要赏……”

  “护阵有功,便该受赏!”熊旅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你虽为伙夫,却在危难关头,以菜刀斩杀叛军小帅,震慑了敌胆,鼓舞了士气。此等勇气与忠诚,比许多将领都要可贵!”

  他顿了顿,高声宣布:“升你为军侯,掌管前锋斥候营!赐你横刀一把,甲胄一副,日后随军出征,为国效力!”

  陈武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一个烧火做饭的伙夫,竟然也能成为掌管斥候营的军侯?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俺……俺谢王上!俺一定好好干,不辜负王上的信任!”

  接下来,熊旅又接连叫出数名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下级军官。有原本是马夫,却在骑兵队溃败时,驭马冲阵,斩杀敌骑的少年;有原本是队率,却在主将重伤后,代行指挥,坚守阵地三个时辰的老兵;还有原本是弓箭手,却在箭射完后,用弓梢砸死两名敌人的勇士。

  从普通士兵到军侯,从队率到校尉,人人都得到了远超其身份的提拔与赏赐。每当熊旅念出他们的功绩与新职位,全军便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那喝彩声中,有敬佩,有羡慕,更有一股被点燃的热血——原来,只要奋勇杀敌,只要有功于国,无论出身多么低微,都能得到王上的赏识与重用!

  “诸位看到了吗?”熊旅重新站回木台中央,目光扫过群情激昂的将士,声音响彻整个皋浒谷地,“在楚国的军队里,不问出身,只看功绩!不问你是贵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不问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刚入军营的新兵;哪怕你是伙夫、马夫、喂马的仆役,只要你敢战、能战、有功于国,本王就能让你身披紫袍,位列将班,让你和你的家人,都能享受到荣耀与尊荣!”

  他指向那些新提拔的军官,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感染力:“他们今日的荣耀,便是你们明日的榜样!本王推行的‘递补军令’,不是束缚你们的死规矩,而是让你们在绝境中能依靠的铁律,是让有功者绝不会被埋没的承诺!在战场上,只要前一位将领倒下,下一位最有功者便可接过指挥权;只要你能守住阵地、斩杀敌人、立下功勋,本王的赏赐,就绝不会迟到!”

  “愿随王上死战!”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如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数万将士齐声怒吼,声音震得山谷回声阵阵,连远处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他们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出身平凡的同袍,此刻站在人前接受王上的嘉奖,心中的血性与斗志被彻底激发。原来,君王并没有忘记他们的付出,原来,他们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滴鲜血,都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回报。

  这种信念,比任何严刑峻法都更能凝聚人心。将士们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超越“服从命令”的东西——那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有功必赏”的坚信,是愿意为这片土地、为这位君王舍生忘死的决心。

  熊旅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军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要的不仅是平定内乱,更是一支真正有灵魂、有信念、有战斗力的强军。今日祭忠魂,是为了不忘牺牲,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付出会被铭记;今日赏有功,是为了树立标杆,让将士们看到,他们的努力会有回报。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皋浒谷地。楚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将士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们依旧列着整齐的队列,却再也不是之前那支带着疲惫与迷茫的军队。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光芒,那是信仰的光芒,是军威的光芒。

  皋浒的血,没有白流。那些埋骨于此的忠魂,用生命为楚国换来了胜利,也为楚国的军队换来了新生。楚国的军威,正从这片浸染着热血的土地上,重新树立,如同一座巍峨的丰碑,将永远矗立在楚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