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阵前较射-《楚国一统华夏》

  皋浒谷地的风裹挟着血腥气,在残阳下翻涌。楚军与叛军的厮杀声已从起初的震天动地,渐渐沉凝为沉重的喘息与兵刃碰撞的闷响。楚军士兵凭借“递补军令”的铁律,前仆后继地填补着阵线上的缺口,甲胄上的血迹层层叠叠,连手中的戈矛都因沾染了太多血肉而变得沉重。但叛军毕竟是斗越椒经营数十年的私兵,悍勇之气深入骨髓,即便伤亡过半,依旧死死咬住楚军的攻势,双方如同两只濒死的猛兽,在谷地中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松口。

  斗越椒站在战车之上,青铜车軎上的铜铃早已在混战中被斩断,只剩下半截绳头随风摇晃。他看着己方士兵如同被割麦般不断倒下,阵脚已隐隐向后溃缩,原本整齐的军阵此刻像一张被揉皱的麻布,脸色铁青得如同天边的乌云。他心里清楚,这场伏击战本就因情报泄露而失了先机,如今拖延下去,楚军的援军随时可能赶到,而那些被他裹挟来的附庸势力,素来见风使舵,一旦察觉败势,定会毫不犹豫地倒戈。

  “拿鼓来!”斗越椒猛地抽出腰间的青铜短剑,剑刃在残阳下划开一道冷冽的寒光,剑尖直指地面,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亲兵不敢怠慢,连忙将一面巨大的牛皮战鼓抬到战车前。这面战鼓以整张牛皮蒙制,鼓身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是斗氏家族的祖传之物,当年楚穆王平定荆蛮之乱时,这面鼓便曾在战场上响彻三日三夜。两名鼓手早已被阵前的厮杀吓得面无人色,双手颤抖着握着鼓槌,却迟迟不敢落下。斗越椒见状,怒火更盛,一脚将其中一名鼓手踹翻在地,亲自弯腰执起鼓槌。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随后猛地将鼓槌砸了下去!

  “咚——咚——咚——”

  鼓声沉闷而急促,如同惊雷在谷地中炸响,每一声都重重敲在每个叛军士兵的心上。熟悉的鼓点唤醒了他们记忆中斗氏一族的荣光,那些随斗越椒征战沙场的岁月,那些曾斩获的赫赫战功,在鼓声中渐渐清晰。涣散的眼神中竟燃起一丝斗志,原本后退的脚步渐渐稳住,握着兵刃的手也重新加了力道。

  “斗氏儿郎!我斗越椒在此!”斗越椒一边擂鼓,一边探出身子,厉声嘶吼,苍老的脸上青筋暴起,如同老树盘结的根须,竟有几分狰狞可怖,“谁敢后退一步,定斩不饶!今日便是死,也要拉着楚军垫背!”

  叛军阵中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呼应,几名身着黑色铠甲的斗氏宗亲子弟率先冲出队列,他们挥舞着长剑,口中喊着“为了斗氏”,朝着楚军的阵线猛冲过去。其余叛军士兵见状,也像是被点燃了斗志,纷纷跟随着冲锋,一时间竟将楚军的攻势硬生生遏制住,战线重新向前推进了数步。

  山岗上,养由基正搭箭立于一块巨石之上,手中的桑木弓已拉成满月,箭尖始终瞄准着叛军阵中往来调度的将领。他一身银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动,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下方的战局。见叛军气势复振,他眉头紧紧皱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身旁的副将唐矫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养将军,叛军被那鼓声激得疯了一般,再拖下去对我军不利啊!我军伤亡已近三成,再这样耗下去,怕是撑不到援军赶来!”

  养由基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战车上擂鼓的斗越椒。他太清楚此人的分量了——斗越椒乃是楚国宿将,历经三朝,在军中威望极深,堪称叛军的精神支柱。只要此人还在,叛军就不会彻底崩溃,这场仗不知要打到何时才能结束,楚军的伤亡也会越来越大。

  他忽然冷笑一声,猛地摘下头盔,随手递给身旁的亲兵,又重新戴上,调整了一下头盔的位置,确保盔上的红缨能够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下。随后,他翻身上马,手中长弓斜挎在肩上,拍马出列,独自一人来到两军阵前的开阔处。

  “斗越椒!”养由基的声音清亮如钟,穿透了沉闷的鼓声与杂乱的喊杀声,清晰地传到叛军阵中的每一个角落,“你已是败军之将,凭借一面破鼓便能挽回颓势?敢与我一较高下吗?”

  斗越椒擂鼓的动作猛地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养由基单骑立于阵前,银甲鲜明,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的桑木弓斜挎在肩,姿态傲然,仿佛根本不将眼前的千军万马放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养由基的箭术在楚国无人不知,曾在百步之外射穿杨柳叶,堪称神射。但他毕竟是三朝老将,怎能在一个后辈面前示弱?

  斗越椒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几分不屑:“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你若识相,便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老夫剑下无情!”

  “不敢吗?”养由基抬手按住头盔上的红缨,朗声道,“我知你自诩箭术通神,当年曾在云梦泽射落大雁,今日便给你个机会!看到我盔上这红缨了吗?”他微微侧身,让红缨在阳光下更加醒目,“你若能一箭射中,我便劝我王退兵,饶你等不死;你若射不中——”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冬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便请你束手就擒,率部向我王请罪,或许还能留你斗氏一脉香火!”

  这话一出,两军将士皆惊。楚军阵中,唐矫等人纷纷高声劝阻:“将军不可!此乃激将法,斗越椒老奸巨猾,不可信他!”叛军那边则是一阵骚动,不少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抬头看向战车上的斗越椒,眼中带着明显的期盼——连年征战早已让他们疲惫不堪,若能不战而胜,谁又愿再拼上性命?

  斗越椒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他自然知道这是养由基的激将法,可对方将话放得如此之满,若是不应,岂不是坠了自己的威名?更何况,他对自己的箭术确实有几分自信——养由基离此不过百步,虽然射中盔缨难度极大,但以他数十年的箭术功底,并非全无可能。一旦射中,便能不费一兵一卒逼退楚军,这买卖,值得一试。

  “好!”斗越椒猛地放下鼓槌,从身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宝弓。那是一张牛角复合弓,弓身由上好的水牛角与桑木制成,涂着一层暗红色的漆,拉力惊人,寻常士兵根本无法拉开。他握住弓身,感受着熟悉的重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老夫便如你所愿!若我射中,你当信守承诺,即刻退兵;若射不中,老夫愿束手就擒!”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养由基挺直脊梁,一动不动地立于马背上,将头盔上的红缨完全暴露在斗越椒的视线中,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畏惧。

  斗越椒不再多言,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雕翎箭。箭杆由坚硬的柘木制成,箭镞是青铜打造,锋利无比,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搭箭上弦,左手握住弓身,右手缓缓拉动弓弦,双目微眯,调整着呼吸。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这种时候依旧能保持镇定,指尖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阳光从侧方照来,在养由基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盔缨上的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跳动的火焰。

  两军将士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厮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阵前的两人身上。整个皋浒谷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风拂过甲胄的轻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唐矫在阵中看得心头一紧,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指节发白,暗暗祈祷养由基能够平安无事。

  斗越椒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声低喝从喉咙中滚出:“着!”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弓弦!

  “嗖——”

  雕翎箭如同流星赶月般破空而去,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直取养由基头盔上的红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