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帝后启程游天下-《楚国一统华夏》

  永统十年的秋阳,似是被洛水的清波洗过,暖而不烈,将洛阳城外的洛水染成一川流动的金红。码头的青石地面被千百年往来的脚步磨得莹润发亮,缝隙里嵌着细碎的芦花,风一吹,便随着水汽轻轻浮动。岸边,“朱雀号”楼船如一头静卧的玄鸟,朱漆船身映着日光,泛出沉厚的光泽,三层飞檐上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与帆樯上舒展的“楚”字大旗猎猎声相和,成了码头最浩荡的乐章。

  熊旅立在跳板边,一身藏青色暗纹便袍,领口袖口绣着低调的云纹,腰间只系着块温润的素面和田玉佩——那是樊姬当年亲手为他挑选的,说是“玉能养性,不扰心神”。褪去了龙袍的九五之尊,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逼仄,倒添了几分江湖客的疏朗洒脱。他目光扫过登船的老臣,伍举扶着腰,正小心翼翼地跨过船舷,花白的胡须在风里飘着;苏从手里攥着一卷《水经注》,边走边念叨着“洛水出熊耳山,东北过宜阳县南”,像是要把沿途的地理都刻进脑子里;最热闹的是唐狡,这位须发半白的老将扛着他那杆伴随多年的虎头湛金枪,枪杆上的铜环碰撞着,发出“叮铃哐啷”的脆响,引得船工们纷纷侧目。

  “陛下!您看老臣这杆枪!”唐狡登上甲板,索性把枪往船板上一拄,震得木板微微发颤,“当年随您破临淄,这枪可是挑落过三员齐将,枪尖上的血腥味,到如今仿佛还能闻见!”他拍着枪杆,眼睛亮得像少年,“此番出海,要是遇着传说中的海怪,老臣定替陛下将它捅个透心凉!”

  “唐将军莫要吹牛,”樊姬的笑声从一旁传来,她身着月白色菱纹襦裙,外罩一层浅碧色纱衫,裙裾上绣着几枝折枝莲,行走间裙摆轻扬,如月下凌波的仙子。她正指挥侍女将一叠叠书册搬上船舱,那些书有泛黄的《山海经》,每页都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注解;有《禹贡》的抄本,边缘被翻得有些毛边;还有各地州府呈上来的风物志,从北疆的草原牧歌到岭南的荔枝图谱,无所不包。最上面压着一卷裁好的空白宣纸,纸角用镇纸压着,是她特意备下的,要沿途画下所见的山川草木、风土人情。“咱们是去游山玩水、体察民情的,不是去征战杀伐,可别吓着那些鱼虾海怪。”她笑着打趣,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熊旅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当年在楚宫初见时,她还是个敢在朝堂上直言进谏的奇女子,如今相伴数十载,她早已成了自己最安稳的后盾。他走上前,轻轻接过侍女手中的书册,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这些书带着沉,让内侍们来便是,仔细累着。”

  樊姬抬眸看他,眼中含着笑意:“陛下都能放下龙袍,臣妾搬几本书算什么。再说,这些可是咱们‘游天下’的底气,少一本,说不定就错过了一处奇景、一段佳话。”

  正说着,码头忽然一阵骚动。原本围在岸边看热闹的百姓们,自发地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马蹄声由远及近,太子熊审带着文武百官来了——他依旧穿着常朝的绯红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后跟着捧着鎏金印盒的内侍,印盒里盛着象征皇权的玉玺;百官们皆着朝服,捧着朝笏,远远望见“朱雀号”,便齐齐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透着朝堂的肃穆。

  “儿臣恭送父王、母后!”熊审快步走到跳板前,深深一揖,少年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却努力稳住了声调,脊背挺得笔直,“洛阳内外一切安好,地方州府的奏报,儿臣每日都会亲览,遇着疑难,便与太傅、户部尚书商议,断不敢有半分懈怠,辜负父王母后的嘱托。”

  熊旅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儿子肩上的肌肉,比去年结实了不少,眉眼间也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朝堂的沉稳。他心中既有欣慰,又有几分不舍,沉声道:“孤与你母后不在洛阳,朝堂上的事,凡遇大事,多问问太傅——他随孤征战多年,心思缜密;户部尚书精通钱粮,地方赋税、百姓生计,可多听他的见解。”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手绘的九州图,图纸边缘有些磨损,是他年轻时随军征战时,一笔一划画下的,上面用朱砂标着些当年行军的捷径、易守难攻的关隘,还有各地的粮草囤积处。“这卷图你收好,若是遇着边患或是地方动乱,或许能用得上。”

  樊姬也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紫檀木锦盒,递给熊审。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纸卷,皆是各地世家的族谱与往来书信。“这里面记着天下世家的渊源、宗族关系,还有些陈年的往来信函。”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分量,“你年轻,处理宗族纠纷时,难免摸不清根由,查查这些,便能知其来龙去脉,不至于偏颇。”她抬手,轻轻理了理儿子被风吹乱的衣襟,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百官,语气郑重:“诸位卿家,审儿年幼,治国经验尚浅,日后朝堂诸事,还望诸位多提点、多辅佐,莫要因他年轻便敷衍了事。”

  “臣等遵太后懿旨!定当尽心辅佐太子,守护大楚江山!”百官齐声应道,声音洪亮,撞在“朱雀号”的木板上,又弹回岸边,惊起芦苇丛中一群水鸟,它们扑棱着翅膀,朝着洛水深处飞去。

  岸边的百姓们见太子与百官行礼,也跟着齐齐跪下,山呼“陛下万岁、太后千岁”。喊声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连洛水的浪涛都似被这声浪推着,轻轻拍打着船舷,溅起细碎的水花。有白发老丈捧着刚出炉的胡饼,用粗布巾裹着,踮着脚想递上船来,嘴里念叨着“陛下尝尝,这是俺家祖传的手艺,甜香得很”;有梳着总角的孩童举着自己画的山河图,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太阳、河流与城池,踮着脚往船上望,希望陛下能看见自己的心意;还有几个曾被熊旅赦免过的刑徒,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泪水混着尘土流下,嘴里反复念着“陛下仁德,救了俺们全家”。

  熊旅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戎马半生,夺天下、治江山,所求的不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吗?此刻百姓的欢呼与跪拜,便是对他数十年帝王生涯最好的注解。他抬手,朝着岸边挥了挥,声音透过风传下去:“诸位乡亲,平身吧!孤与太后此去,便是去看遍这大楚的山河,记着你们的日子,护着这天下的安宁!”

  “开船喽——”船老大一声高亢的吆喝,打破了码头的喧嚣。纤夫们松开手中的绳索,绳索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橹工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嘿哟、嘿哟”的声音与铜铃、浪涛声交织在一起,“朱雀号”缓缓离岸,船身渐渐转向,朝着洛水下游驶去。

  熊审与百官依旧跪在码头上,望着“朱雀号”一点点远去。船甲板上,熊旅挥着手,樊姬的白裙在风中飘动,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伍举、唐狡等老臣也挤在栏杆边,朝着岸边拱手作别。直到楼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红点,消失在洛水与天际相接的薄雾里,熊审才缓缓站起身,袖口已被泪水浸湿。他握紧手中的九州图,目光望向父王离去的方向,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守住这江山,等父王母后归来时,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甲板上,熊旅接过樊姬递来的一盏热茶,茶盏是普通的青瓷,里面泡着江南送来的雨前龙井,清香袅袅。他望着渐渐模糊的洛阳城轮廓,那座承载了他数十年帝王生涯的都城,此刻在秋阳下安静得像一幅画。他忽然笑了,转头对樊姬道:“还记得当年咱们微服私访,在陈留县吃的那碗羊汤吗?”

  樊姬点点头,眼中闪着怀念的光:“怎么不记得?那老板性子实在,放了太多胡椒,辣得你直冒汗,却还硬撑着说‘不辣、不辣,这才够劲’,结果夜里渴得喝了半壶水。”

  “哈哈,那时候年轻,好胜心强。”熊旅朗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卸下重担的轻松,“这次咱们去岭南,尝尝那里的荔枝,听说果肉像凝脂,比蜜还甜;再去蜀地,品品那里的蒙顶茶,听听川江的号子;要是来得及,还能去北疆看看草原的秋景,尝尝牧民们烤的全羊。”

  “老臣可要跟着陛下沾光了!”伍举凑过来,手里拿着本翻得卷边的《南方异物志》,指着上面的插图,“您看这记载,岭南有‘增城挂绿’,荔枝中的珍品,果肉晶莹剔透,剥的时候手都不沾汁;还有海外藩属进贡的椰子,壳硬如石,里面的椰汁清甜解渴,老臣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长在树上的椰子是什么模样呢。”

  唐狡扛着枪,走到船舷边,指着远处渐渐开阔的水面,意气风发道:“等过了东海,咱们就能到那些金发碧眼的藩属国了!邸报上说,他们见了咱们大楚的‘楚’字大旗,便会远远下跪行礼,称陛下为‘天朝上国之主’。老臣倒要亲眼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这般敬畏我大楚!”

  熊旅望着翻涌的浪花,浪花里映着秋阳的碎金,忽然觉得肩上的重担轻了许多。他转身走向船尾,那里早已摆好了一张案几,案上铺着一卷上好的宣纸,砚台里研好了浓淡适宜的墨。他提起一支狼毫笔,笔尖饱蘸墨汁,略一沉吟,便在纸上写下“游天下”三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带着他多年习武的沉稳,又透着几分洒脱不羁,仿佛将这天地间的山河湖海,都纳入了这三字之中。

  樊姬凑过来看,指尖轻轻拂过纸面上未干的墨迹,笑着说:“这字里,有山的稳,有水的活,还有陛下此刻的心境——无牵无挂,自在逍遥。”

  “是啊,”熊旅放下笔,望着无垠的远方,洛水在前方与黄河交汇,再往前,便是东海,便是更广阔的天地。“这天下,本就是山水做的骨,百姓做的血。孤当了几十年帝王,守着这江山,却从未真正看过它。这次,咱们就放下帝王与太后的身份,做一对寻常的旅人,去读读这天地写的书,去听听百姓说的话。”

  风更急了,吹动了帆樯上的“楚”字大旗,猎猎声愈发响亮,仿佛在向四海八荒宣告:大楚的帝王,要去看看他的天下了。楼船破开层层浪涛,船头溅起的水花如碎玉般散落,朝着东海的方向驶去。

  而洛阳城里,年轻的太子熊审已返回宫中,他将父王赠予的九州图缓缓展开在御案上,指尖落在最西端的西域都护府,那里标注着一道细细的红线,是当年父王征战西域时的路线。他望着图纸上纵横的山河、密密麻麻的注解,眼中渐渐有了光芒——属于他的故事,属于大楚新一代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