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齐国内乱-《楚国一统华夏》

  临淄的晨雾尚未散尽,如轻纱般缭绕在宫墙檐角之间。往日此时,城中巷陌早已响起推车声、叫卖声、孩童追逐嬉闹之声,市井烟火蒸腾而起,炊烟袅袅,饭香四溢。可今日的临淄,却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压抑着低沉的咆哮。

  街头人影攒动,不是赶集的百姓,而是成群结队、面色铁青的饥民。他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手中攥着空瘪的粮袋,脚步沉重地涌向宫城方向。有人抱着昏睡的孩子,孩子嘴唇干裂,脸颊凹陷;有老人拄着木杖,一步一喘,眼中布满血丝。三月之内,粟米价格暴涨十倍,每斗竟达百钱——这已非寻常人家所能承受之重。一户农夫辛苦一年所得,尚不足以换回半月口粮。

  “还我口粮!诛杀奸臣!”

  “国库堆金积玉,君王夜夜笙歌,我们却要饿死街头!”

  怒吼如潮水般一波波拍打宫墙,震得朱漆剥落,瓦片微颤。街角一处破屋前,卖饼老翁跪在泥地上,额头磕出血痕,嘶声哭喊:“我三个孙子昨日饿昏在床上,今日连半文药钱都拿不出!天啊,这是齐国的天吗?还是豺狼当道的地狱?”围观者无不垂泪,有人默默解下身上仅有的半块干粮递去,更多人则咬牙切齿,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宫中,齐侯端坐于丹墀之上,脸色苍白如纸。殿外奏报接连不断,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击他的心神。

  “西市暴动,守卒节节后退!”

  “南门已被百姓撞破,千余人涌入内城!”

  “东坊军营哗变,士兵焚毁军仓,举火为号!”

  他猛地站起,袖袍翻飞,厉声喝道:“召禁军统领!寡人令你即刻出兵镇压,格杀勿论!若有迟疑,斩立决!”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踉跄奔入,声音颤抖:“启……启禀大王,禁军统领未至,反是左军司马带甲士三百,已屯于承恩门外,言称‘请君自省’!”

  齐侯身形一晃,险些跌倒。他环顾四周,平日簇拥身侧的大夫们纷纷低头避视,唯有太宰勉强上前,低声劝道:“大王,不如暂避离宫,待局势稍稳再作定夺。”

  “避?往何处避!”齐侯怒极反笑,指着殿外,“寡人乃宗庙正统,天下共主,岂能因一群乌合之众便弃社稷而去?传令下去,调集所有可用之兵,封锁五门,放箭拒敌!谁敢逾越宫墙一步,杀无赦!”

  然而,命令传下之后,迟迟不见回应。宫中宿卫面面相觑,无人执戟而出。一名老校尉悄然摘下头盔,低声对身旁年轻士卒道:“你可知昨夜我在城南看见什么?三十具尸首停在义庄,全是饿死的妇孺。其中有个女童,不过七八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铜钱——那是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想让她买碗热汤喝。”

  那年轻士卒听得眼眶发红,拳头紧握,却终究沉默。

  就在这时,宫外鼓声骤起,三响震天,穿云裂石,瞬间压下了满城喧嚣。

  一道黑影悄然登上城楼鼓台。那人披着旧日小吏的官袍,身形瘦削,面容隐于阴影之中。他双手举起一卷竹简,奋力敲响登闻鼓——三声巨响,余音滚滚,在沸腾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诸位父老!且听真相!”他立于高台,声音洪亮如钟,“此乃齐侯亲授宠臣之密令,命其垄断粮道,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国库岁入八成,皆流入相国私囊!更有账册为证,牵连大夫十余人,结党营私,鱼肉百姓!”

  说着,他将一叠帛书与竹简抛下。人群争相传阅,只见上面详细记载某月某日购粮百万石藏于琅琊外仓,某日以官船运出境外贩卖,利润尽数归于相国府邸。更有齐侯亲笔批文赫然在目:“民饥不妨,利入为先。”

  众人读罢,如遭雷击。一位老儒生当场撕碎衣襟,以血书“弑君”二字,高举头顶。愤怒如野火燎原,迅速席卷全城。

  此时,东校场方向火光冲天。原本驻守的禁军已自行打开军仓,将库存陈粮分发给围聚的百姓。带队的副将站在仓门前,面对万千目光,单膝跪地,朗声道:“我等受命守土安民,而非助纣为虐!今日开仓,罪在我一人,愿以颈上头颅,换十万苍生一线生机!”

  百姓恸哭,纷纷跪倒。有人捧起一把糙米,仰天泣告:“列祖列宗在上,齐国还有忠良之士!”

  而在宫墙深处,齐侯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独自坐在空旷的正殿之中,面前摆着昨夜未饮尽的酒樽,金杯映着他憔悴的脸。他曾以为权力牢不可破,以为金钱可以买通一切,以为恐惧足以压制民心。可如今,连最忠诚的侍卫都悄然离去,连贴身宦官也背着他与外臣密谈。

  他缓缓起身,走到宗庙画像前,凝视着历代先君威严的面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原来……寡人早就不是那个励精图治的少年了。”

  那一夜,十七位正直大夫联名上书,叩首于太庙之前,额前鲜血染红青砖,恳请齐侯退位,另立贤君以安民心。宗室内部亦开始分裂,公子强者暗中联络楚使,意图借外力自保;公子仁则闭门不出,日夜研读《春秋》,似在等待天命更迭。

  整个齐国政局,如危楼将倾,只待最后一阵风来。

  消息传至郢都,楚王熊旅端坐于章华台之上,手中轻抚青铜剑柄,眸光冷峻如霜。窗外秋雨淅沥,檐下铜铃轻响,仿佛天地也在低语。

  他缓缓展开齐国使者呈上的求和国书,嘴角微扬:“齐侯竟想以一纸文书换太平?晚了。”

  他对列席群臣朗声道:“齐国内乱已起,民心尽失,将士离心,此乃天赐良机。伐齐之举,不必再议。”

  话音落下,大殿肃然。群臣屏息,唯有铠甲摩擦之声轻轻回荡。

  “令——左司马熊审、将军养芷,率五万精锐,自宛丘北进,直逼济水;沿途收编叛军,宣示楚令,不得妄杀一人。”

  “另命——右庶长芈璇玑、谋士孙义,率领商队三千车,携带粟米、布帛、药材随后跟进。所至之处,开仓赈民,抚慰流亡,树仁义之旗。”

  命令传出,楚国上下迅速动员。战马嘶鸣,旌旗猎阙,兵甲耀日。而随军前行的,不只是刀剑与战车,还有无数装满粮食的牛车,在晨曦中缓缓北行,宛如一条流动的生命之河。

  熊旅独自伫立窗前,望向东方天际。晨曦初露,云层裂开一线金光,洒落在远山轮廓之上。

  “这一战,不止为土地,更为天下人心。”他低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千钧,“谁得民心,谁主春秋。”

  风起齐地,乱世棋局,再度落子。而这一次,执子之人,或将改写列国命运。

  远处,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照亮了奔涌向前的楚军前锋。一面绣着“楚”字的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