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太子监国:雏凤初啼-《楚国一统华夏》

  郢都的晨钟撞破薄雾时,熊审已在东宫沐浴更衣。青铜镜里映出少年清瘦的面容,眉骨间隐约有熊旅年轻时的英气,却多了几分文人的清隽。他抚过腰间新配的玉珏——那是昨日太庙祭祖时,父王亲手为他系上的,珏上“监国”二字用错金工艺嵌得醒目。

  “殿下,卯时三刻了。”内侍屈庸捧着朝服轻声提醒。熊审转身任其穿戴,玄色绣龙纹的衣袍落在肩头时,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随父王狩猎,也是这样的晨雾里,他一箭射中奔鹿,父王笑着揉他的头:“我儿当有治国之术,而非仅擅弓马。”

  太极殿的铜炉飘着沉水香,孙叔敖扶着玉阶下的熊审,袖中露出半卷竹简:“今日或有大臣提增税事,殿下可记得君上叮嘱?”少年太子微微颔首,余光扫过阶下分列的朝臣,见右宰申无畏抱笏而立,眼神沉沉如深潭,不由得攥紧了袖口。

  “启禀太子殿下,”上大夫屈完越班而出,笏板叩得玉阶作响,“前线三十万大军每日耗粮千石,国库存粮仅够三月之需,若不增税,何以支应?”殿中顿时响起嗡嗡议论,熊审抬眼望去,见数位老臣频频点头,却有几个年轻大夫垂首不语,似有隐忧。

  “屈大夫可知,”熊审开口时声音微颤,却刻意压得沉稳,“先君若敖时期,因重税而民怨沸腾,直至庄敖失国。父王近年推行‘量入修赋’,才使仓廪渐实。此刻若加税,岂不是重蹈覆辙?”殿中忽然静得能听见香灰落炉的轻响,屈完的白须抖了抖,欲再争辩,却见孙叔敖缓步出列。

  “太子所言极是,”令尹展开手中竹简,“昨日老臣查过太仓账目,若能将陈、蔡二地的贡赋改由水路运输,可省三成损耗。另,郢都百工署近年积滞器物三万件,可作价易粮于齐、鲁。”他目光扫过屈完,“再者,军中有屯田之策尚未推行,待春播之后,可命南阳驻军自耕自足。”

  熊审暗自松了口气,朝孙叔敖投去感激的目光。正此时,申无畏却跨前半步:“令尹所言固然有理,但远水难解近渴。若齐、鲁趁我所需压价,又当如何?老臣以为,不妨暂借贵族私仓粮食,战后以新赋偿还,既不扰民,又能应急。”

  这话竟让殿中多数朝臣露出赞同之色。熊审捏紧了腰间玉珏,忽想起昨日父王留给他的竹简,内中详述楚庄王初即位时,若敖氏专权私仓囤积的旧事。他定了定神,朗声道:“申大夫之策看似两全,却忘了先君‘绝缨会’之训。当年父王若不借宴饮收归贵族兵权,今日楚国又岂有上下一心之局?私仓之粮,借之易,还之难,若开此先例,日后贵族必恃功而骄,动摇国本。”

  申无畏的脸色瞬间阴沉,殿中却响起年轻大夫潘尫的附议:“太子明鉴!昔年斗氏叛乱,便是以私兵私粮为根基。今日若借粮贵族,恐成明日隐患。”熊审认出这是父王新提拔的青年才俊,心中稍定,转而对屈完道:“烦请屈大夫暂领度支之职,三日内理清各郡县隐匿田亩。寡人听闻,竟有三县吏员将山林荒地不报,致使税赋虚耗——若能清丈田亩,何须加税于民?”

  退朝时,阳光已洒满丹墀。熊审随孙叔敖走向东阁,见老令尹嘴角含笑,不禁问道:“今日所言,可合父王心意?”孙叔敖捋须长叹:“君上常言,治国如烹小鲜。今日殿下能拒增税之议,破借粮之局,更思清丈田亩,已得‘火候’之妙。只是...”他忽然压低声音,“申无畏乃若敖氏旁支,今日虽暂退,恐不会善罢甘休。殿下需留意宫禁宿卫,莫让旧族有可乘之机。”

  是夜,熊审在东宫秉烛批阅奏牍,忽闻窗外有夜枭长鸣。屈庸捧着茶盏进来,见案头堆着《仆区之法》竹简,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君上出征前特意让老奴将这卷书置于案头?”少年太子伸手摩挲竹简上斑驳的字迹,忽然想起父王出征时的背影——那人披着玄色大氅,腰间楚王剑在晨雾中冷得似霜,却在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去将左徒召来,”熊审忽然放下毛笔,“寡人要连夜草拟《清田令》,明日朝会便颁行。另,着司宫署彻查宫中美人和内侍,凡若敖氏旧部举荐者,一概迁出东宫。”屈庸手中茶盏险些落地,却见自家殿下望着窗外明月,神情如父王般坚毅:“父王教我治国先治吏,今日方知,这‘治’之一字,从来不是温言软语便可成的。”

  更深漏尽时,郢都城头的更夫敲过三更。熊审批完最后一份奏牍,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驼铃声——那是通往中原的商道。他起身走到廊下,见漫天星斗璀璨如棋盘,而自己,正站在这棋盘的起点。父王说过,楚国八百年基业,每一代君主都是落子人,而他熊审,今日终于落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子。

  晨钟再次响起时,新的《清田令》已用楚王印玺钤盖完毕。熊审望着案头未动的参汤,忽然想起孙叔敖说过,当年父王“三年不鸣”时,每日只饮清水食粝饼。他伸手取过冷透的粥盏,刚要入口,却见屈庸匆匆来报:“殿下,申大夫称病不朝,右司马请辞军职...”

  少年太子咽下一口冷粥,指尖轻轻叩击着《清田令》竹简,忽然笑了。窗外,早樱正落,一片花瓣飘进案头的青铜笔洗,宛如一点淡红的星火,要将这百年旧制,烧出个新的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