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谓的生活-《时烬:异兽囚笼》

  D-17-49号集装箱的铁皮门关上,隔绝了平民窟通道里永远弥漫的酸腐与喧嚣。汗味、劣质烟草味、还有铁锈特有的腥气,成了这个十平米空间的主调。

  刀疤脸的青年叫“老猫”,另一个满臂刺青的叫“铁头”。

  出乎意料,两人并非勒索孝敬,而是想要告诉两人,这里有这里的规矩。

  老猫吐着烟圈,眼神在江念腰间那个不起眼的、被盘磨得发亮的兽皮小筒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沉默却透着股执拗的侧脸,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

  “规矩?屁的规矩!这鬼地方,能喘气活着凑一屋就是缘分。以后挑水砍柴轮流去,谁他妈偷懒,老子把他塞进排污管!”

  瘦猴唐小侯缩了缩脖子,堆起谄笑:

  “猫哥义气!铁头哥仗义!小弟以后就跟两位大哥混了!”他眼珠滴溜溜转,显然没把这话当真,盘算着还是得抱紧朱诉那条觉醒者的大腿。

  日子在铁锈与汗水中流逝,平民窟的日子谈不上好,但至少能活。

  每日两餐,是工坊统一配发的合成肉和浑浊的过滤水煮的菜叶汤,没有新鲜果蔬,没有香喷喷的白米饭,更遑论记忆中母亲做的红烧肉。

  衣物是统一发放的灰色粗布工装,磨损、缝补、再磨损,循环往复。

  江念沉默得像块石头,他包揽了集装箱里大部分的清扫、整理,动作麻利得像台机器,平时的生活中,挑水搬东西等工作每日如常。

  很快,他这份勤快被平民窟公共大厨房的厨子老黄看中。

  老黄是个瘸腿的独眼老头,据说年轻时也是个好手,废了一条腿后才落到这地步。他缺个手脚利索打下手的。

  于是,江念的生活轨迹固定下来:天未亮去中层边缘的供水站排队挑水,接着去砍柴,最后到大厨房帮厨,洗刷堆积如山的餐盘,处理那些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合成食材,在老黄粗声大气的指挥下烧火、搅动巨大的汤锅。

  油烟熏得眼睛发红,汗水浸透粗布衣裳。

  一个月下来,繁重的体力活没有大鱼大肉,一荤两素的日子倒还算得过去,只不过这些硬生生将江念原本属于学生的单薄身体磨砺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皮肤粗糙黝黑,眼神沉寂,动作间带着一种底层挣扎出来的、沉默的力量感。

  厨子老黄偶尔会丢给他一块煮得稍好的肉,浑浊的独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赏:

  “小子,手脚麻利,脑子不笨,比那些混吃等死的强点。好好干,饿不死你。”

  对这座深埋地下的堡垒,江念也渐渐摸清了脉络。

  D区是平民的泥潭,C区是工坊匠人和低级文员,B区是普通战士和后勤人员家属,A区是精锐的修炼者者预备役,S区则是核心。

  壁垒森严,泾渭分明。

  这些天来,他腰间那个小小的兽皮筒,成了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锚点。

  夜深人静,他会摩挲着那冰凉光滑的竹筒表面,里面压缩着阮云舟用命换来的地图和真相。

  室友老猫有一次瞥见,嗤笑一声:“老黄历了,这世道,地图不如一把好使的铲子。”江念沉默以对,只是将筒子攥得更紧。

  唐小侯起初还隔三差五想溜去觉醒者训练区附近,试图巴结朱诉。

  几次之后,他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来,衣服也被撕破了几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后怕,再也不敢提朱哥二字。

  平民窟有平民窟的“规矩”,觉醒者区域,不是他们这种“渣滓”能靠近的。

  老猫对此只是冷笑,用缺了一截小指的右手蘸着劣质麦酒,在油腻的小桌上画着圈:

  “看见没?这指头就是不懂规矩,想摸进B区偷点能量残渣孝敬当时的大哥,被巡逻队养的铁爪犬一口咬掉的。这地方,明面上有秩序,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

  江念默默听着,心中那点对相对安全的幻想,又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铁锈。

  活下去,在这里,也并非易事。

  这天傍晚,江念正蹲在大厨房后门的水沟旁,用力刷洗着堆积如山的餐盘。

  污水溅在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油污。厨子老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几片煮得软烂的合成面片,上面飘着几点难得的油星和几根蔫了的菜叶。

  “小子,歇会儿,垫垫。”老黄的声音沙哑,把碗塞到江念手里。

  “谢了,老黄”江念接过,蹲在地上,低头小口吃着。

  面片寡淡,但带着食物最朴实的温热。

  老黄靠着油腻的墙壁,点燃一根自卷的土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他浑浊的独眼望向平民窟上方那永远昏暗的、模拟着黄昏的穹顶灯光,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明天…抽到你出外勤了,跟运输队。”

  江念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

  老黄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昏黄的光线下扭曲。

  “知道是去哪儿吗?资源点,离基地七十里,一个以前的小矿场据点,路…不好走。”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

  “小子,我在这大厨房干了八年,见过太多被点名叫出去搬东西的。出去十趟,能囫囵个儿回来三个,就算山神老爷开眼了。”

  陶碗边缘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江念捏着碗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咽下嘴里那口寡淡的面片汤,喉咙干涩得发紧。

  寒心?是的,像被浸入了冰窟。所谓的“守望”,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并不会守望他们这些“基石”。

  “为什么…还要去?”他终于抬起头,声音嘶哑。

  “为什么?”老黄咧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黑洞,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不去?不去就是‘拒绝履行生存义务’,口粮减半,下次‘危险清理排污管道’的活儿就轮到你头上,死得更快更窝囊!这他妈就是命!平民窟的命!”

  他用拐杖重重杵了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