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的噩梦开始了-《深渊下的红唇》

  许童的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冰面,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那笑声钻进陈婉婷的耳朵,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啃噬着她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

  陈婉婷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地上向后蹭,昂贵的晚礼服被粗糙的地毯磨得起了毛,她却毫无知觉。

  她只想逃。

  逃离眼前这张陌生的脸,逃离那双熟悉的、淬满了地狱寒焰的眼睛。

  许童停下脚步,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丑态。

  “姐姐,你跑什么?”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的、伪装的男声,两种声线的切换自如,更添一种非人的诡异。

  “你不是最喜欢看人走投无路的样子吗?”

  她歪了歪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台灯昏黄的光,看不清眼神。

  “三年前,我在那个地下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应该很开心吧?”

  陈婉婷浑身一颤,疯了似的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许童的尾音微微上扬,拖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是吗?”

  她缓缓抬起左手,睡袍的袖子滑落,那道狰狞丑陋的疤痕,像一条烙印,暴露在空气里。

  “那这道疤,你总该眼熟吧?”

  她用右手食指,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那道疤痕的轮廓。

  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陈强那个废物,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刀才划出这么深。血流得到处都是,真脏。”

  “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换了你来,一定能划得更漂亮,对不对?我的好姐姐。”

  陈婉婷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她死死盯着那道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发出一阵干呕。

  那是她亲手策划的“死亡证明”。

  如今,这道证明,成了她通往地狱的请柬。

  “鬼……你就是鬼……”她喃喃自语,神智已经彻底混乱。

  “嘘。”

  许童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哦。”

  她俯下身,那张俊美的脸在陈婉婷的视野里放大,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

  “不然,游戏就不好玩了。”

  “回去告诉董宇,就说你弟弟运气不好,得罪了金鼎的贵客。让他把尾巴夹紧点,别再让我看到。”

  她的声音又变回了许童的本嗓,轻柔得像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

  “至于你……”

  她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陈婉婷的下巴。

  “从今天起,好好睡觉。”

  “因为,我会经常,来你的梦里看你。”

  说完,她直起身,再也没有看地上那个已经形同烂泥的女人一眼。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九爷正靠在墙上抽着雪茄,看到她出来,立刻掐灭了烟,站直了身体。

  “林少。”

  “人,你处理。把这些钱还给林建川的那些债主,”许童淡淡地吩咐,“送陈小姐和她弟弟安全回家。路上开车稳一点,别吓到他们。”

  “明白。”九爷心领神会。

  这哪里是叮嘱,分明是警告。

  警告陈家姐弟,他们的命,现在攥在他“林少”的手里。

  许童在一众黑衣保镖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走后很久,贵宾厅里才响起陈强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

  “姐……姐?你……你没事吧?”

  陈婉婷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瘫坐在地上,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鬼……是鬼……她回来了……”

  ……

  迈巴赫的车厢里,隔音效果极好,将窗外的夜色与喧嚣彻底隔绝。

  许童摘下眼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那身白色西装已经被她脱下,换上了一件舒适的羊绒开衫。卸下伪装的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锋利,却多了一种沉淀了太多故事和悲伤。

  阎可妮从前座递过来一杯温水。

  “小姐,喝点水。”

  许童接过,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握着,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都安排好了?”

  “是。”阎可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关于董宇挪用公司一千五百万流动资金的匿名邮件,已经发给了几家主流财经媒体的记者,和他们公司董事会的几位关键人物。”

  “邮件里附上了他连夜调动资金的银行记录,和他公司目前紧张的财务状况分析报告。”

  许童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很好。”

  釜底抽薪,只是第一步。

  董宇最在乎的,无非就是他白手起家创下的商业帝国,和他努力想要挤进去的上流社会名声。

  她就要把他最在乎的东西,一点一点,撕碎了给他看。

  “陈婉婷那边,会把我的话告诉董宇吗?”许童问。

  “不会。”阎可妮回答得十分肯定,“她现在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她说的话,在董宇听来,只会是疯话。”

  “一个疯子的话,没人会信。”

  “更何况,是一个害死过人的疯子。”

  许童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没错。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陈婉婷活在无边的恐惧里,让她说出的真相,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

  让她最亲密的枕边人,都把她当成一个精神病。

  这种折磨,可比一刀杀了她,要有趣得多。

  “下一步呢?”阎可妮问。

  许童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目光落在远处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上。

  那是本市最豪华的私人会所,“云顶汇”。

  董宇为了拿到那里的会员资格,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把那张会员卡,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因为那里,代表着他真正摆脱了泥腿子的出身,跻身顶流圈层的证明。

  “他不是一直想证明‘初心’的价值吗?”

  许童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她转头看向阎可妮,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以Evelyn Lin的名义,在云顶汇举办一场商业酒会。主题就是——寻找下一个‘初心’。”

  “邀请函发给全城的青年设计师和创业者,告诉他们,我们准备了五个亿的创投资金,扶持原创设计品牌。”

  阎可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小姐,您是想……”

  “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Evelyn Lin,不缺钱,也不缺项目。我看不上他的‘初心’,是因为我可以随时创造出一百个比‘初心’更好的品牌。”

  许童的指尖在车窗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一盘棋局。

  “我要让他的‘初心’,变成一个笑话。”

  “我要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重要的是……”

  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我要让他,连参加这场酒会的资格,都没有。”

  ……

  董宇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昂贵的古董烟灰缸被摔得粉碎,文件散落一地。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双眼通红,来回踱步。

  陈婉婷就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头发凌乱,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她回来了……许童回来了……她没死……她变成鬼来报仇了……”

  “那个林少就是她!我听得出来,就是她的声音!”

  “宇哥,你信我!我们快跑吧!离开这里!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闭嘴!”

  董宇抓起一个文件夹,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他妈有完没完!”

  他冲到陈婉婷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几乎是咬着牙嘶吼。

  “你看清楚!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刚为了你那个废物弟弟,扔出去一千五百万!”

  “公司的资金链随时都可能断!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明天就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你现在跟我说见鬼了?!”

  他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一千五百万,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上。

  而陈婉婷的疯言疯语,就是那只握着刀柄,还不停搅动的手。

  “是真的……我没骗你……”陈婉婷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的脸是假的,可她的眼睛,她的声音……还有她手腕上的疤……是真的……”

  “够了!”

  董宇一把将她推开,陈婉婷狼狈地摔在沙发上。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想相信。

  他不能相信。

  如果许童真的没死,那她这三年去了哪里?她怎么会变成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Evelyn Lin?

  这太荒谬了!

  这比鬼故事还离奇!

  一定是陈婉婷做贼心虚,加上今晚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

  对,一定是这样。

  董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转过身,看着缩在沙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陈婉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我没病!”陈婉婷尖叫起来。

  “你有没有病,医生说了算!”董宇的耐心彻底告罄,“你要是再敢出去给我惹是生非,或者再跟我提‘许童’这两个字,就给我滚!”

  说完,他拿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陈婉婷浑身一颤。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没人信她。

  她掉进了一个名为“许童”的噩梦里,却只有她一个人,清醒地承受着这份恐惧。

  ……

  董宇焦头烂额。

  公司资金链紧张的消息不胫而走,股价应声下跌。几个原本谈好的合作方,也开始变得态度暧昧。

  董事会上,他被几个老股东指着鼻子骂,差点当场翻脸。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勉强将事情压了下去,代价是签下了几份近乎于“卖身契”的对赌协议。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云顶汇”。

  Evelyn Lin要在云顶汇举办商业酒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商圈。

  五个亿的创投资金,扶持原创设计。

  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大。

  几乎所有人都收到了那份设计精美的烫金邀请函。

  除了他,董宇。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是当着全城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告诉所有人,他董宇,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一手创立的“初心”,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垃圾。

  办公室里,董宇捏着一份财经报纸,头版头条,就是Evelyn Lin那张清冷而惊艳的侧脸。

  照片上的她,自信,优雅,强大。

  像一尊遥不可及的女神。

  董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报纸被他攥得变了形。

  他忽然想起了陈婉婷那些疯疯癫癫的话。

  “那个林少就是她!”

  “她的脸是假的……”

  林少……Evelyn Lin……

  一个姓,一个“Lin”的发音。

  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从他心底钻了出来,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私家侦探的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给我去查!查那个Evelyn Lin,三年前到底在哪里!她有没有做过整容手术!查遍全世界所有顶级的整形医院!我要知道她脸上动过的每一刀!”

  挂断电话,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不是因为商业上的失败,而是因为一种无法掌控的、来自未知的巨大恐惧。

  如果……

  如果陈婉婷说的都是真的……

  那他这三年来所拥有的一切,所谓的成功,所谓的爱情,都不过是一个建立在谎言和鲜血上的沙堡。

  而现在,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亡魂,已经化作滔天巨浪,要来将他的沙堡,连同他自己,一起拍得粉碎。

  不。

  不可能。

  他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善良的许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推送新闻。

  标题刺眼。

  【商界新贵Evelyn Lin高调宣布进军美妆界,首款主打产品命名——“深渊下的红唇”。】

  配图上,是一支口红。

  那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暗红色,深邃得如同凝固的血。

  董宇死死地盯着那个颜色。

  他记得。

  他清楚地记得。

  有一年许童生日,他送了她一支这个颜色的口红。

  她说,这个颜色太深了,像中毒了一样。

  她说,她不喜欢。

  深渊下的红唇……

  来自地狱的吻……

  董宇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穿透心脏,四肢百骸,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