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恩威并施 暗流蓄势-《春风词》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的景象果然如谢含烟所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太后病了。

  在被景帝当众驳斥的第二天,仁寿宫便传出消息,说太后忧思过甚,心悸难安,需要静养。她不见任何人,包括前来请安的景帝,也只是隔着帘子说上几句,言语间满是看破红尘的疲惫与疏离。那帘子薄如蝉翼,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太后的声音低缓而沙哑,像秋风扫过枯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她不再提朝政,不再问后宫琐事,只偶尔问几句佛经上的句子,仿佛真的已将尘世看淡。

  谢含烟送去的佛经与玉佛,被恭敬地安放在了仁寿宫的小佛堂内。太后没有夸赞,也没有退回,这种沉默的接受,本身就是一种姿态。那尊玉佛通体莹白,面容慈悲,在昏黄的烛光下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注视着这深宫中的暗涌。

  而后宫,则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德才人被禁足,贤嫔闭门不出,凤印重归谢含烟一人之手。她没有急于清算,反而以怀柔手段,迅速收拾了前阵子的烂摊子。澄光殿内,烛火常常亮至深夜,谢含烟端坐案前,一份份翻阅着宫人名册与内务府的账本。她的侧影在灯下拉得很长,沉静而专注。

  对于被德贵人裁撤的宫人,她下令重新审查,确有冗余的,便赏了银子,体面出宫;尚有差事的,则重新安置,或调往别苑。此举一出,宫中人心迅速安定下来。那些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宫人,如今提起谢昭容,眼中都带着感激与敬畏。她并非一味宽仁,却也绝不滥施威压。

  至于内务府的烂账,她并未深究,只将几个贪墨最甚、人尽皆知的管事撤换,随即宣布,既往不咎。但她同时颁布了新的宫账规程,条目清晰,赏罚分明,并设立了交叉审核的制度,从根源上杜绝了未来的贪腐空间。新规一出,内务府的风气为之一清,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

  一打一拉,恩威并施。不过月余,六宫上下,井然有序,人人称颂谢昭容处事公允,手段高明。那些曾经见风使舵的妃嫔,此刻又纷纷调转船头,澄光殿外,再度车水马龙。每日请安问好的妃嫔络绎不绝,谢含烟皆以礼相待,既不显得过分亲热,也不令人觉得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嘴角总是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眸光清亮,却无人能看透那笑意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景帝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觉得自己的爱妃,不仅有解语之慧,更有治世之才。他来澄光殿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甚至会带着奏折,与她一同在灯下批阅,探讨政事。她的话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提出些不同于朝臣的见解,令景帝时有茅塞顿开之感。他握着她的手,感叹道:“有含烟在,朕心甚安。” 谢含烟只是低头浅笑,为他斟上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茶香氤氲中,她的眉眼显得格外柔顺。

  帝王的恩宠,加上无可指摘的执掌之功,让谢含烟的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稳固。就连前朝,也隐约听到了风声,几位重臣在家中与子弟议论时,也不免叹一句:“谢氏女,颇有手腕。”

  后宫似乎真的风平浪静了。连吹过宫墙的风,都带着一种慵懒平和的气息。

  然而,只有谢含烟自己知道,海面越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便越是汹涌。她偶尔会望向仁寿宫的方向,那里寂静无声,仿佛真的只是一座病人静养的宫殿。但她知道,太后,绝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她的“病”,不过是在磨掉景帝的怒气,积攒下一次出手的力量。那力量,或许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或许正潜伏在某张恭顺的面孔之下,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便会破水而出,掀起滔天巨浪。

  她轻轻抚过腕上的玉镯,触手温凉。这深宫,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