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婉偶有记忆闪,却转瞬无痕-《晚星入婉怀》

  东方夜带来的那盅冰糖川贝炖雪梨,像一泓温暖的泉水,悄然浸润着苏婉因遗忘和创伤而干涸龟裂的心田。那份经由食物传递的、不含言语压力的关怀,似乎在她紧闭的心门上,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她依旧不记得他是谁,但至少,“东方夜”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再仅仅是令人警惕的压迫和陌生,开始与一种具体的、带着清甜暖意的感觉联系在了一起。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魏晨因一个重要会议不得不离开。病房里只剩下苏婉,以及安静坐在窗边处理公务的东方夜。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敲击键盘的声音轻而规律,并不扰人。

  苏婉半靠在床头,目光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那束李丹丹带来的香槟玫瑰上。几日过去,花瓣边缘已微微卷曲,但色泽依旧柔和典雅。她看着那柔和的粉,看着层叠舒展的花瓣,一种极其模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水底的暗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不是关于某个人,也不是关于某件事。

  而是一种……触感。

  指尖仿佛自动回忆起了某种动作——轻柔地捏住纤细的花茎,另一只手拿着花剪,寻找着最合适的角度,“咔嚓”一声,利落地剪断多余的茎部,然后将其插入花泥中某个预设的位置……

  这个感觉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却真实得让她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指尖,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触摸植物茎叶的微凉触感和那想象中的“咔嚓”声。

  是什么?

  她刚才……想到了什么?

  她蹙起眉头,努力地去回想,去追溯那瞬间感觉的源头,但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那感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一圈涟漪后便沉入无尽的黑暗,再也寻不到踪迹。只有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怅惘萦绕心头,提醒着她刚才那并非幻觉。

  东方夜虽然看似专注于工作,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苏婉身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异常——她突然凝滞的目光,她抬起手审视指尖的动作,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困惑与试图追忆的费力。

  他的心,在那一刻猛地提了起来。

  是……记忆的闪光吗?

  医生说过,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一些记忆的碎片可能会在不经意间闪现。

  他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扰了那可能正在努力挣脱束缚的记忆。他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她身上,等待着,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丝半语与过去相关的词汇。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她眉头越蹙越紧,脸上逐渐浮现出因为努力回想而带来的疲惫和一丝烦躁。最终,她像是放弃了般,有些泄气地靠回枕头,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极其轻微,却像一块冰,砸在东方夜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心上。

  瞬间的激动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失落和心疼。

  他知道了。

  她确实感觉到了什么,但那感觉太微弱,太短暂,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还来不及许愿,便已消失无踪,留给她的,只有抓不住的虚空和更深的迷茫。

  他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试图去“帮助”她回忆。他深知,此刻任何外界的干扰,都可能适得其反。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重新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扮演那个安静而无害的背景板。

  只是,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着用力的白。

  过了一会儿,苏婉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窗外。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依旧盘踞在心头。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窗边的东方夜,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侧影挺拔而沉静。

  很奇怪,明明之前那么抗拒他的靠近,但此刻,在这种抓不住任何实感的虚无时刻,他这种沉默而稳定的存在,竟让她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安心?仿佛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有一块可以倚靠的磐石。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她迅速移开目光,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种记忆碎片闪现又瞬间消失的感觉,消耗了她的精神。她时而发呆,时而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淡淡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忧郁里。

  东方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痛楚与怜惜交织。他起身,默默地去护士站为她换了一杯更热一点的水,又不动声色地将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

  他没有用言语安慰,因为他知道,对于丢失了过往的她而言,任何关于“会想起来的”之类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用这种无声的、细致入微的照顾,告诉她:无论你是否记得,无论你是否迷茫,我都在这里。

  直到傍晚魏晨回来,苏婉都没有再出现那种记忆闪回的情况。她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到的空洞。

  东方夜在魏晨回来后不久便离开了。走出病房,他靠在熟悉的走廊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与失望,如同冰火两重天,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将他反复煎熬。

  他亲眼见证了记忆的萤火曾试图冲破黑暗,却又瞬间熄灭。

  这过程,比他面对商场上最棘手的对手,更让他感到心力交瘁。

  但他知道,他不能气馁。

  哪怕只是瞬间的闪光,也证明了她的大脑正在努力修复,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并非彻底消失。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等待。

  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或许同样转瞬即逝的……记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