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徘徊8-《出卖那年夏天:与美女流浪的日子》

  “那只山羊凝望天幕的时候,它也在凝视自己吗?”我不觉抬眼,越过灰扑扑的窗框,投向那层层堆积的如同巨大铅块般的乌云。

  混沌的天幕之下,万物都显得渺小而荒谬。

  迟羽可能是不大感兴趣,事不关己的说:“羊的心思,我作为人类是不大了解透彻,也许吧。但比起这些,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不考虑,你回去后要怎么跟你女朋友解释。“

  我头疼起来,这不算聪明的脑袋一遇到这种问题,就跟打了结似的。明知道思考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可就怎么也不肯动了,如同卡住的齿轮,但凡用力一下,都发出僵硬刺耳的锐鸣。

  以窗为界的河边情景,两只山羊也伴随心情的扭结而躁动起来。

  没有预兆。

  灰影动了,不是奔跑,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拖曳着。它猛的低下头,近乎悲壮的姿态,狠狠撞向那只白色的山羊。

  砰!

  撞击声是我自行脑补出来的,却好似自我身体里应运而生。这一下,雨骤然下猛了。更大的雨点斜斜的飘进来,打在窗沿内侧的旧木上,洇开一朵朵深色晕染的水花。

  清冷湿气混合泥土和草叶的微腥,弥漫在狭小的陶瓦房内。

  两团湿漉漉的影子绞缠在一起,犄角死死咬合、推挤、拧转。

  一幅幅画面如幻灯片般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回去?

  魏语愠怒的侧脸;扳手落地的瞬间;牛奶哥(暂且这么称呼他)的忠告。

  我还能再面对那张可能依旧愤怒,或者布满失望的脸吗?

  不回去?

  她低垂的眼睫,鼻尖微红;“你一定要回来。”“一定”;

  难道让魏语在那里像个傻瓜一样继续等待吗?

  我不禁攥紧,指腹下,隔着透明的塑料纸,接触的那柔韧的绿色茎秆微微凹陷下去。

  “一遇到雨天我就烦,因为我的悲伤也来自一次雨天。”

  迟羽闷闷不乐的呢喃道,转动着面前的大轮盘。

  这次她掌握技巧了,两只手分别抓住两边轮齿的顶端,瞬时、逆时发力,轮盘的转动速度相较于之前快一个档次,那条坑坑洼洼的河面两边也开始缓慢的浮现绳网支离的纹路。

  我还在想我的事情,要我回去主动求和好看似简简单单,但对当时的我简直难于登天。究竟在害怕什么,躲着什么,一个个或喜或悲的面孔堆满心底,便喘不过气一样。

  远处。羊蹄在湿润的泥地上交替挪移,划出浅浅凌乱的印痕,泥点无声的溅起,又落下。低沉的“咩——”声,短促,近乎叹息的绵长,融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穿过河岸草叶的风吟里,分不真切。

  风殇,角斗的羊,天与地之间接近空洞的边际,骤雨,我木讷的指节。

  最后我悄无声息的把花枝外边的塑料封套摘下,右手顺着花茎攀爬而上,捏住花托下方约莫两厘米处。

  咔!

  迟羽的动作停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来, 眼中带着讶异,清亮的眸子望向我。

  我已经把花折断了,花瓣与枝干在我手中分离,花茎断口处渗出的极淡汁液,沾湿了指尖,一丝微凉的粘腻陷入指纹。

  那截孤薄细长的枝干如同筷子一样直直跌落下去,砸到我的鞋尖。

  没有痛意,却仿佛泛起了更深的洞靡。

  最后在回与不回之间,我选择了逃避。

  按道理,选择题随便蒙一个都有答对的概率,但是我写了个c。我以为我是对的,因为我遇到不会都就写c,可是我不知道,我也压根没想到,这道题没有c。

  “你怎么折了!”迟羽有些惋惜,目光追随我的动作:“这样就不好看了……喂,你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仅剩的那一小截,带着那朵伶仃的白色风信子,缓缓的探入她如云的秀发深处,别在她耳廓内侧,靠耳尖后方。

  迟羽微微睁大的眼眸中, 那层因讶异而绷紧的薄冰,霎时仿佛融化了,纤长的睫毛若蝶翼颤动,似乎什么都柔软下来,留下一种沉静的接纳。

  花茎很短,几乎要隐没在那浓密的青丝里。发丛的阴影与耳廓温润微光的交界处,小巧的花头微微低垂,那点脆弱的白,在鬓黑可鉴的美发下衬得愈发孤清易碎。

  不得不承认,这点称不上繁茂的纯白栖息于她墨色的鬓边,某种难以言喻的,几近颓墟的美感漫溯开来。

  雨倏然停了,包括嘈杂的雨声也好若翻滚的枯草一样渐行远去了,水滴从屋檐落下,溅起的单调水花衬的万籁俱寂。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我说:“转手送给别人,岂不是太不礼貌。而且若是回去解释,也不需要花的,如果我愿意回去的话。”

  “那你还愿意回去吗?”迟羽微微侧低下头,视线飘向角落:“这事可不能让你女朋友知道了。”

  “我和你是纯洁的对吧。”

  “对!”迟羽迅速取下耳边的花朵,咬着下唇,掂量两下,收进口袋:“我们是纯友谊。”

  “So,雨停了我们走吧。”我对空气打了个响指。

  再一眺窗外,白山羊已经倒在了雨水润湿的杂草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刺目的鲜红。它就那样安静的侧身卧下, 姿态舒展而恬静,仿佛只是睡了个午觉,做了个慵懒的梦。

  灰山羊则是沉默的离开,褪色的身影在水汽氤氲的河岸上,踏着被雨水泡软的泥泞,朝着遥远的地平线走去。

  分明是在前行,然而雨后沉闷的天空深邃近乎空洞。与其说它在走向远方,在上升,不如说它正被那片深不见底的灰蓝所吸引,所吞噬,像一个孤独失重的点,缓慢,无可挽回的,向着那无垠的空洞,坠落。

  离开这间陶瓦屋之前,迟羽把渔网放回去。只升上来一半,除却渔网中央漫过网丝的那一滩河水,附着四边的打捞物尽是些螺壳、水草之类的,没看到鱼。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潮湿的空气饱含泥土与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自行车停在檐下,已然被方才的骤雨彻底浸透。

  迟羽从车篮拽出抹布,却发现抹布也湿了。无奈之下,她把袖子撸下来,用袖子擦干座位和后座的铁网,完事再撸上去。

  一缕阳光,微弱执拗的刺穿了头顶厚重云层的某道缝隙。斜斜的带有脆弱感的投射下来,不偏不倚地洒在了我的脸上。

  我蓦然转头,那只灰山羊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盲点,就连地上躺着的的那只白山羊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