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白墙之下-《雨夜共犯》

  慈济医院那栋通体洁白的现代化大楼,在夜色中如同一柄巨大的、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利剑,直插城市的心脏。它与陈默和霞姐所处的、弥漫着铁锈与血腥味的黑暗世界,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星球。

  陈默靠在医院外围绿化带一棵冰冷的景观树后,那支“体能维持剂”带来的异常力量如同电流般在他血管里窜动,支撑着他站立,却也带来一种内脏被灼烧的隐痛。左肩伤处的凝胶似乎仍在发挥作用,疼痛被压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那种被强行粘合、脆弱不堪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的脸色在远处路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因为药效和紧绷的神经,亮得有些骇人,紧紧锁定着医院灯火通明,却秩序井然的大门。

  霞姐隐在他身旁更深的阴影里,低声道:“正门和后门安保严密,有安检和身份核验。地下停车场入口同样有守卫和监控。硬闯不可能。”

  她拿出一个从“方舟”提供的设备中导出的简易医院结构图,手指点向主体大楼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医疗废弃物临时转运”的区域。

  “这里,监控有盲区,而且靠近地下层货运电梯的备用通道。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气力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灼人的力量灌注到双腿,跟随着霞姐,如同两道贴地游走的阴影,绕过巡逻的保安和密集的摄像头,悄无声息地逼近那个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和某种腐败气味的区域。

  那里停着一辆封闭的转运车,旁边有几个绿色的、印着生物危害标志的垃圾桶。霞姐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一扇侧面的小门,两人迅速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空气中那股医院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液和疾病的味道更加浓烈。冰冷的白炽灯光照射着光秃秃的墙壁和光洁的地面,反射出令人心慌的冷光。

  根据结构图,他们需要找到通往地下二层的货运电梯或者消防楼梯。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和推车的轮子声。霞姐立刻将陈默拉进一个放着清洁用品的凹室,屏住呼吸。

  两名穿着护工制服、戴着口罩的人推着一辆满载着密封黄色塑料袋的小车经过,低声交谈着某个病人的情况。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与陈默二人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日常感。

  等待护工走远,霞姐探出头确认安全,两人继续前行。转过一个弯,终于看到了那部老旧的、主要是运送杂物和医疗废品的货运电梯,以及旁边紧闭的消防通道门。

  电梯需要权限卡。霞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消防通道。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一股更阴冷、带着陈年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楼梯间里灯光更加昏暗,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地下二层。”霞姐低语,率先向下走去。

  陈默跟在后面,脚步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被放大。下行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本就虚浮的脚步更加不稳,他不得不紧紧抓住冰冷的金属扶手,左肩的伤口在牵拉下传来一阵阵闷痛。

  一层,两层。

  越往下,空气越冷,灯光也越暗,仿佛正一步步远离人间,踏入某个被遗忘的冰冷领域。

  终于,他们站在了标有“B2”的防火门外。

  霞姐侧耳贴在门上,仔细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门后,是一条更加宽阔,但同样寂静无声的走廊。天花板很高,悬挂着发出嗡嗡声的日光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惨白。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厚重的金属门,门上只有冰冷的编号,没有任何标识。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某种化学试剂以及一种…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死寂。

  这里是医院的病理库房和部分设备间所在,是生命迹象最终被解析、封存和遗忘的地方。

  “找‘7B’。”霞姐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脚步声被厚实的地面吸收,只有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两侧紧闭的门扉像是一排排沉默的墓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陈默的目光快速扫过门上的编号:B2-01, B2-02, B2-03……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那药剂带来的力量似乎正在缓慢消退,疲惫和伤痛如同退潮后重新裸露的礁石,开始显现出狰狞的轮廓。他必须尽快找到“7B”!

  终于,在走廊接近尽头的一个拐角后,他们看到了那扇门。

  B2-7B。

  与其他门不同,这扇门看起来更加厚重,材质似乎是某种合金,门板上没有任何窗口,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类似密码盘的小型金属面板嵌入在门框旁。面板上方,有一个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表明它处于激活状态。

  这就是“方舟”所说的暗门。

  阿鬼,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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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到达目的地的短暂松懈,让身体的极度不适如同潮水般反扑上来。

  霞姐则迅速上前,检查那扇门和那个密码面板。她尝试着用手触摸面板,没有任何反应。她又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微型的探测仪,贴近面板扫描。

  “生物识别锁,结合动态密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强行破译或者破坏,很可能触发警报,甚至…门内的自毁程序。”

  她看向陈默,眼神锐利:“‘方舟’只给了位置,没给钥匙。他们是在等我们拿出‘诚意’,或者…等我们走投无路。”

  陈默看着那扇冰冷的、隔绝了他与兄弟的门,感受着体内力量正在加速流逝的虚弱感,一股暴戾的焦躁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猛地抬起右手,握成拳头,想要狠狠砸向那扇门,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

  不能冲动。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疲惫和药效的余波中艰难运转。

  “钥匙…”他喃喃自语,“‘观澜’旧址…老刀…白先生…账本…”

  线索如同散乱的珠子,在他脑海中碰撞。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看向霞姐:“白先生之前…是不是提过,‘老爷子’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喜欢放在‘眼皮底下’?”

  霞姐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你的意思是…‘钥匙’可能根本不在别处,就在…‘老爷子’自己手里?或者,就在这医院里?甚至…就在这附近?”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但也并非不可能!“方舟”指引他们来这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阿鬼,也是为了那把“钥匙”!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传来。

  不是医护人员那种急促的脚步声,也不是护工推车的轮子声。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陈默和霞姐瞬间绷紧了身体,同时闪到门侧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武器悄然握在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普通,没有任何特征,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井,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空旷的走廊,仿佛只是在例行巡查,最终,却精准地落在了B2-7B那扇紧闭的合金门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然后,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陈默和霞姐,径直从门前走过,脚步声不疾不徐,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陈默和霞姐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个人…绝不是医院的保安或者工作人员。

  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精准落在7B门上的目光,那沉稳得可怕的步伐…

  “‘老刀’…的人?”陈默嘶哑地问,心脏仍在狂跳。

  霞姐的脸色异常难看,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更深的忌惮:

  “或许…不是‘老刀’的人。”

  她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合金门,又看向空荡荡的走廊,眼神深邃:

  “或许…他就是‘老刀’本人。”

  冰冷的白墙之下,空气仿佛彻底凝固。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而那扇代号“7B”的暗门,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一个冰冷的、等待着最终答案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