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秩序的尽头-《雨夜共犯》

  声音消失了。

  光消失了。

  甚至连“存在”本身的概念,也在这极致的寂静与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

  陈默感觉自己不再拥有躯体,而是化作了一缕意识,一片尘埃,漂浮在万物归墟的起点,或是终点。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绝对的“无”。

  这就是终结吗?将钥匙投入那片混沌后的……虚无?

  不。

  在这片连思维都可能冻结的绝对寂静中,一点“异样”开始浮现。

  不是声音,不是光,是一种……“结构”。

  最初是点。无穷无尽的、没有大小的点。

  然后点与点之间,产生了“关系”。不是线,是某种更基础的、定义“连接”本身的规则。

  规则开始叠加,编织,形成最原始的几何概念——三角形、四面体、超立方体……无数超越人类视觉理解的拓扑结构在意识的“视野”中自行构建、解构、再重构。

  色彩开始涌现,但并非肉眼所见的颜色,而是不同“维度蜷曲方式”或“物理常数微调”所呈现出的信息差直观显化。

  他正在“看”着时空的底层代码被编译、执行、报错、重启。

  没有情感,没有意志,只有冰冷到令人绝望的、绝对客观的“运行”。

  这就是“源点”之后?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所有可能性的生成与湮灭之海?是宇宙这台庞大计算机的底层运算层?

  父亲的“观测”,母亲的“锚定”,守夜人的“守护”,遗产管理员的“回收”……所有这些惊心动魄的挣扎与牺牲,在这片浩瀚无垠的、自行演算的规则之海面前,渺小得连涟漪都算不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攫住了他。不是个体的孤独,而是整个“人类认知”在这片冷漠真相前的孤独。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非人的规则同化,彻底消散于这信息洪流之中时——

  一个“坐标”亮了起来。

  不是视觉上的光,而是在这无序的规则之海中,一个极其微小的、维持着稳定结构的“异常点”。

  是那个感觉。是母亲最后传递给他的,那个蕴含着无尽悲伤,却又无比坚定的“坐标”!

  它像一座灯塔,一根绳索,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混沌中,为他这缕即将飘散的意识,提供了一个唯一的、可以“锚定”的参照物。

  遵循着本能,他将所有的“自我”——那些属于陈默的记忆、情感、痛苦、执着——疯狂地投向那个坐标。

  仿佛穿过了一条由纯粹数学公式构成的漫长隧道,又仿佛只是瞬间的意念闪动。

  砰!

  感知猛地撞回了某种“容器”。

  沉重、剧痛、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到了冰冷粗糙的地面,感觉到了肺叶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扩张,感觉到了左肩和后背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以及体内“苦行僧”药效退去后,那如同被抽空骨髓般的极致虚弱。

  他回来了。

  “咳……咳咳咳!”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依旧在那个圆形空间里。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头顶那片狂暴旋转、如同宇宙伤疤的“源点”裂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的、如同镜面般的黑暗穹顶,倒映着下方破碎的地面和他狼狈的身影。

  悬浮在空中的母亲林晚秋,不见了。

  那个强大的“遗产管理员”,也不见了。

  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咳嗽声在回荡。

  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些原本从母亲身下延伸出来的、脉络般的微光也彻底熄灭。空气中那股腐败与电离混合的刺鼻气味淡去了很多,只留下一种……类似于“空白”的气息,仿佛这里刚刚被某种力量彻底“清空”并“重置”过。

  他挣扎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空无一人。

  母亲呢?那个管理员呢?他们是被裂隙吞噬了?还是……在他“看到”那些景象时,这里发生了别的什么?

  钥匙……对了,钥匙!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黄铜钥匙,已经随着他那孤注一掷的投掷,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规则的混沌之海。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什么?

  母亲……是否得到了她所暗示的“解放”?还是连同那个管理员一起,被彻底“抹除”了?

  一种比身体创伤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虚无感笼罩了他。他失去了母亲最后的踪迹,失去了兄弟,失去了钥匙,失去了目标。他像个被用完即弃的工具,被抛回了这片废墟。

  他赢了?还是输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物体落地的声音,从他侧后方传来。

  陈默猛地转头,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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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不远处,地面的一片裂纹中央,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陈旧的、皮革封面的小笔记本。

  母亲林晚秋的笔记!

  它之前不是被镶嵌在那个菌丝构成的人形胸口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在空间异变时被抛出来的?

  他咬着牙,忍受着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剧痛,一点点爬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个笔记本捡了起来。

  封面依旧是他熟悉的触感,边角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用沾满污迹和血渍的手指,艰难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母亲那清秀工整的字迹,也不是父亲狂乱的涂鸦。

  页面上,只有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写下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那字迹透着一种极致的痛苦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与他之前看到的任何笔迹都不同,却又隐隐感到一丝熟悉。

  那是两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快逃!”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略的、仿佛仓促间画下的符号——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的位置,是一个微小的、代表着“源点”的奇异几何标记。

  陈默的血液,瞬间冰冷。

  这笔记……是谁留下的?母亲?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警告,指向的是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片如同死寂镜面般的穹顶。

  一切,并未结束。

  某种东西,被释放了。

  或者……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