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龙门三唱-《穿成通房,春芽初绽栖衡门》

  等待漫长而煎熬。

  林景衡偶尔回头望向马车方向,总能对上春芽殷切的目光。

  大约辰时三刻(7点45分),礼房书吏高声唱名:“扬州府学生员林景衡!”

  林景衡立刻高声应答:“有!”

  他高举学政签发的“院试卷结票”(载有姓名、籍贯、体貌、保人等),上前交给查验官核对信息。

  这是“龙门三唱”的第一关。

  查验官仔细查完后,高声唱道:“属实!过!”

  林墨和车夫迅速上前,将考篮和铺盖放在指定桌案上。

  随即退至外围,与春芽一同观望。

  林景衡进入第一道搜检(粗查)。

  他在差役的要求下,把考篮中的物品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铺盖卷也解开。

  两名差役检查大件物品,是否有明显违禁品。

  通过后,进入第二道搜检(细查)。

  这是最尴尬、最严格的一步。

  他走进搜检棚,内有搜查官及四名差役。

  按要求,他脱去外衣、长衫、衬衣,只留单裤。

  他又脱下鞋袜,解开发髻,头发披散下来。

  四名差役在搜查官监督下,开始彻底搜查:

  他们仔细拍打、揉捏衣物、夹层、帽子、鞋袜甚至鞋底都看了,检查是否夹带小抄。

  检查头发里、耳朵里、口腔、腋下、私密部位都被严格检查了。

  检查口腔时,被要求张嘴看了舌苔下边。

  同时,外面桌上的考篮和铺盖也被彻底翻查:

  饼、糕点、果仁、蜜饯被掰开捏碎;

  馒头切开,肉干掰断,蜡烛折断;

  砚台底部、毛笔笔杆、墨锭逐一仔细查看。

  检查完毕,无任何问题,官员高声唱道:“属实!过!”

  林景衡快速穿好衣服鞋袜,简单束发,走出搜检棚。

  他迅速收拾好被翻乱的考篮和铺盖。

  外围的春芽等人方才松了一口气,第一关算是过了。

  礼房书吏已在唱下一位考生了。

  林景衡挎上考篮,背起铺盖,转身走向贡院大门。

  春芽追随着他的背影。

  就在即将跨入大门之际,他忽然停步,转身回望,目光越过人群,精准落在春芽身上。

  春芽立刻高高扬起手臂,用力挥动。

  林景衡嘴角微扬,对着她的方向,轻轻点头。

  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迈入那扇森严的大门,身影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

  大公子进入考场,看不见人影了。

  春芽依然望着紧闭的大门,直到林墨走到马车前提醒:

  “春芽姑娘,回吧。

  大公子得后天凌晨才能出来。我守着,放心。”

  春芽点点头,“辛苦你了,林墨,务必要守着。”

  她上了马车,车夫赶车回府。

  林墨留在贡院外等候。

  门内,林景衡的考验远未结束。

  他在“龙门”(第二道门)处再次被唱名,领到空白试卷和草稿纸。

  此为龙门第二唱。

  接着走到“至公堂”前,在监临、提调等考官的注视下,完成最后一次唱名验身。

  此为龙门第三唱。

  最后,他拿着“天字拾柒号”的号牌,在号军引导下,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一排排砖砌的小隔间,狭窄得只容转身。

  号舍三面墙,没有门,里面只有两块木板,一块当桌,一块当凳,晚上能拼成一张窄床。

  林景衡费力地把考篮和铺盖塞进去,简单扫掉灰尘蛛网,摆好笔墨砚台。

  做完这些,他已累得只想坐下喘口气。

  整个白天,考生陆续安顿下来。

  隔壁传来咳嗽声、搬动东西的声音。

  正午时分,号舍里闷热难当,“秋老虎”的余威丝毫不减。

  傍晚酉时四刻(约6点),沉重的贡院大门轰然关闭、上锁,这便是“锁院”。

  迟到者,只能等三年后了。

  官员巡场,号军举着贴有试题的木牌走过各巷。

  第一场考三道《四书》题,(出自《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和一道试帖诗题。

  夜晚降临,林景衡点燃蜡烛,开始构思答题。

  蚊虫立刻围上来嗡嗡作响,他赶紧点燃艾草驱赶。

  闷热、蚊虫叮咬、隔壁考生的磨墨声和叹息声,都让人难以集中精神。

  夜深了,他和衣屈腿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上薄被准备睡觉。

  四周渐渐安静,只偶尔听到几声鼾声。

  此刻,他格外想念林府舒适的房间,柔软的床铺,更想念春芽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总能把茶水温度调得刚好,把点心准备得合口,夜里也会悄悄查看他是否盖好被子。

  这里的冷硬干粮和狭小闷热的空间,与家中生活天差地别。

  林府里,春芽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她知道大公子才华出众,可扬州府一万多秀才,只取一百来人,竞争何其激烈。

  晚上躺在床上,春芽翻来覆去睡不着。

  号舍那么小,他睡得着吗?

  带的干粮合不合胃口?

  夜里那么冷,他会不会着凉?

  第二天(初十),是考试正日。

  号舍里的林景衡全神贯注的书写。

  他先在草稿纸上写写改改,然后屏息凝神,用最工整的馆阁体,一笔一划地把答案誊抄到正式试卷的红线格里。

  三道八股文是核心,每篇都要引经据典,代圣贤立言,格式丝毫不能错。

  那首试帖诗,也需字斟句酌。

  饿了,啃几口干硬的饼,糕点。

  渴了,喝几口竹筒里的凉水。

  贡院井水虽可打,但人多且杂,这水是春芽在家里备好的凉开水。

  内急时,不得不去巷尾臭气熏天的“屎号”,还得请号军暂时看管号舍,以防万一。

  整整一天,林景衡精神高度紧绷。

  晚上要小心烛火不能燎了试卷,白天要忍受天气的闷热或突变,要防止汗湿不要弄湿了试卷。

  更要顶住巨大的精神压力,不但是对他,更是对所有的考生,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漫长而煎熬的。

  每一刻都在与疲惫、焦虑搏斗,将毕生所学反复咀嚼、榨取,倾注在那几张决定命运的纸上。

  林景衡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抽离、压缩,困在那方寸之间反复煅烧。

  有遭受不住的考生,被迅速拖走,余下的考生心情更加沉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