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凡光汇海-《山君猛虎》

  南疆密林的瘴雾还未散尽,传承之树的叶片已先一步漾起湿润的绿。阿禾望着叶面上渐渐清晰的图景:灰衣青年的断剑插在老树根旁,剑身上的“心不慌”三个字,正被无数双触摸过的手磨得发亮。那些手有的带着砍柴的茧,有的沾着药草的汁,还有孩童软软的掌心印——他们说,摸着这剑,走夜路就不怕黑了。

  “阿禾姐姐,承脉河的水变甜了!”方才的双丫髻小姑娘提着陶罐跑回来,罐沿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她身后跟着个穿蓝布衫的老者,手里拄着根紫木杖,杖头刻着圈细密的纹路,正是镇岳龟龟甲上的“守脉纹”。

  老者把木杖往石坛边一立,杖底的纹路竟与传承之树的根须纹路丝丝相合。“妄瘴的根在‘疑’,”他声音像陈年的酒,混着泥土的气息,“当年我师父说,人这辈子,谁没犯过迷糊?但只要知道‘为啥要走这条路’,疑就生不出瘴。”

  话音刚落,树顶的叶片突然泛起金芒。那光芒不是来自某位高阶修士,而是从无数双平凡的手里漫出来的:黑风谷的农妇正给赤鳞田浇水,指尖滴落的水珠裹着“盼收成”的念,落在土里就长出淡淡的光;听潮阁的渔翁修补渔网,麻绳穿过指尖时,缠着“保平安”的愿,网眼竟能滤过风浪的戾气;就连洪荒边缘的小村落里,妇人给远行的孩子缝衣,针线走得又密又稳,线脚里藏着的“盼归”意,竟让衣角泛出层柔光。

  “是‘凡念光’!”镇岳龟的龟甲震动起来,“千百年的日子攒出来的,比罡气纯,比神通稳!”

  阿禾忽然想起阿萤竹简里的画。最新一页上,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坐在传承之树下纳鞋底,她的灵力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让穿过树影的阳光都变得绵密——那是用一辈子的“韧”,织出来的暖。

  这时,承脉河的水面泛起涟漪,不是渡船归来,而是无数片小小的木筏顺流而下。木筏上坐着的,都是没入过修行境界的普通人:有背着工具的木匠,说要去北海给冰原的少年补骨刀;有捧着陶罐的陶工,罐里是新烧的碗,想让密林的修士能喝上热汤;还有个梳总角的小童,怀里抱着只布偶,那是他照着阿芽的样子缝的,说“药童哥哥救人辛苦,有个伴儿会好些”。

  他们没有护体灵力,却没人怕水里的寒气、岸边的瘴气。木匠抡起锤子敲打船舷,说“我爹当年就是这么给守路人修木桥的,锤子响,邪祟躲”;陶工把陶罐放在筏头,罐口对着风,传出烧制时窑火的温度;小童举着布偶,奶声奶气地喊:“阿芽哥哥,我给你带了会笑的娃娃!”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竟让传承之树的根须在水底开出了花。那些花不是灵力所化,而是由无数个“过日子”的片段凝成:清晨的炊烟、黄昏的牧歌、檐下的燕巢、谷仓的麦香……花瓣落在水面,竟让整条承脉河都泛起了暖光,连最深处的暗流都变得温柔。

  阿禾俯身触碰河面,指尖的光与河水相融时,突然看清了传承之树真正的模样——它的根不是扎在土里,而是扎在每个人的“日子”里;它的叶不是映着景象,而是记着每个人心里的“光”。

  老者用紫木杖敲了敲地面,杖头的守脉纹与树根共鸣,发出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我们都在”。双丫髻小姑娘把新采的野花插进陶罐,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石坛上晕开小小的光斑,光斑里,正映着洪荒各地升起的炊烟,一缕缕,汇成了比云海更壮阔的暖。

  远处,北海的冰裂正在愈合,密林的瘴雾渐渐稀薄。而传承之树的新叶,还在一片接一片地舒展,每片叶子上,都画着平凡人认真生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