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李的手干燥而稳定，握手的力量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显得虚伪，也不过于冷淡显得疏离。他的笑容关切而真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着学者般的温和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同行遭遇不幸的痛惜。
“感谢肯特先生和潘洛斯基金会的关心。”羊羽的手与之轻轻一握便松开，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是那种标准的技术官僚面对外部关切时的谨慎与客气，“事故确实突然，所幸应急处理及时，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主要是一些设备损失。请坐。”
双方在简洁而现代的第一接待室落座。肯特·李将公文包放在身旁，姿态放松却并不随意。
“没有人员伤亡是天大的幸事。”肯特·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庆幸，“顶尖的研究者是无价的财富。设备损失固然令人心痛，但总能重建和替代。只是……听闻事故波及到了贵所的核心能源项目‘龙心’？这真是太遗憾了。”
他精准地抛出了“龙心”这个词，目光坦诚地看着羊羽和赵建明，仿佛这只是基于公开信息和对行业动态的了解做出的合理推测。
指挥中心内，林夕的声音通过微型骨传导耳机传入羊羽和赵建明耳中：“微表情分析无明显破绽，瞳孔反应自然。语调平稳，心率监测依旧正常。‘谛听’反馈，非典型脑波辐射持续，强度依旧极低，无法进一步解析。”
羊羽面色不变，轻轻叹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说道：“肯特先生消息很灵通。确实，二代‘龙心’样件在事故中受损严重，项目进度受到很大影响。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建明配合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痛心：“多年的心血……很多关键数据……唉。”他的表演带着真实的情感，因为那份痛心本就是真实的，只是并非完全源于对方所知的“事故”。
肯特·李的语气更加沉重了几分，“潘洛斯基金会一直密切关注全球能源领域的突破性进展，尤其是像‘龙心’这样具有颠覆性潜力的项目。我们深知其中蕴含的艰辛与风险。正因如此，我们对贵所的遭遇感同身受。”
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更加真诚：“事实上，我此次前来，除了表达慰问，也带来了基金会董事会的一项提议。我们希望能在这个困难时刻，为风域湖研究所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
“哦？支持？”羊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兴趣，但又带着官方的审慎，“潘洛斯基金会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不知具体是哪些方面的支持？”
肯特·李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制作精美的意向书草案，轻轻放在桌上，推向羊羽。
“基金会愿意设立一项‘重大科研项目风险重建基金’，首期注资五亿美元，专门用于支持像风域湖这样的一流研究机构，在遭遇不可预见的重大技术挫折后，能够快速恢复研究能力。”肯特·李的声音平和而具有说服力，“这笔资金没有繁琐的申请流程和苛刻的成果要求，纯粹是为了支持科学探索本身，帮助研究者们渡过难关。”
五亿美元。无附加条件。这几乎是雪中送炭，慷慨得令人难以置信。
指挥中心里，听到这个数字和条件的人员都不由得屏息了一瞬。这手笔太大了，也太“干净”了。
“此外，”肯特·李继续道，目光转向赵建明，“我们了解到赵教授团队在聚变约束和能量导流方面遇到了世界级的难题。基金会可以牵头，组织一个包括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五位各国科学院院士在内的顶尖专家顾问团，以线上或线下的形式，为‘龙心’项目的重建和后续研发提供无偿的技术咨询。我们相信，跨学科的思维碰撞，或许能带来新的突破。”
这同样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顶尖的智力资源，往往是金钱难以衡量的。
羊羽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意向书，而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肯特·李：“潘洛斯基金会的慷慨和远见令人钦佩。这样的支持，对任何研究机构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有些好奇，基金会为何对风域湖，对‘龙心’项目如此青睐？据我所知，我们之前的合作并不深入。”
这个问题直接而关键。
肯特·李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从容答道：“羊羽所长，基金会的目的始终是推动人类科学边界的拓展。我们投资的是未来，是可能性。‘龙心’项目所展现出的潜力，值得这样的投资。至于之前的合作，那正是我们希望弥补的遗憾——我们本应更早地认识到‘龙心’的价值并给予更大力度的支持。这次事故是不幸，但也提供了一个加深合作的契机。我们不希望看到一次事故，扼杀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项目。”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当然，”肯特·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如此规模的资金和支持，基金会也需要对理事会和捐款人有所交代。我们希望在提供支持的同时，也能与风域湖建立更紧密的伙伴关系。例如，派遣一个小的观察员小组，定期了解项目重建的进展和面临的挑战，以便基金会能更精准地提供后续支持。同时，我们也对贵所在事故后展现出的惊人应急能力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个……”他像是努力回忆着一个词，“好像是叫‘谛听’的系统？听说它在预警和事故分析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基金会对这类安全预警技术也很感兴趣，或许在未来，我们也能在这方面进行一些交流，甚至合作开发，将其应用于更广泛的基础科研设施保护中。”
图穷匕见。
巨大的利益包裹着的，是对风域湖内部状况——尤其是“龙心”重建进度和核心技术“谛听”系统的窥探需求。派遣观察员小组，交流“谛听”技术，这才是真正目的。前面的巨资和专家支持，既是诱饵，也是让对方难以拒绝的“合理”代价。
指挥中心里，众人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羊羽脸上露出沉吟的表情，没有立刻回答。他轻轻拿起那份意向书草案，快速翻阅着。条款确实非常优厚，几乎找不到任何明显的陷阱。对方的手段高明至极，提供的都是风域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而索要的，在表面上也合情合理。
“肯特先生的提议，确实非常有吸引力，也展现了潘洛斯基金会的极大诚意。”羊羽合上意向书，语气缓和但依旧保留着距离，“不过，您也知道，‘龙心’项目涉及诸多敏感技术，事故的详细调查也还在进行中。如此重大的合作，我需要上报总部，并经过研究所内部严格的评估和讨论。恐怕无法立刻给您答复。”
“当然，当然。”肯特·李非常理解地点头，“这是应有的程序。我们充分尊重贵所的流程和保密要求。意向书您可以留下仔细研究，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与我联习。我们期待贵方的积极回应。”
他丝毫没有逼迫的意思，显得极有耐心和风度。
“感谢理解。”羊羽微微颔首，“关于‘谛听’系统，它目前仍处于高度实验阶段，主要是内部用于环境监测和数据分析，这次事故中起到的作用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技术交流与合作，恐怕需要等到系统更加成熟稳定之后再来探讨了。”他轻描淡写地将“谛听”的话题挡了回去。
肯特·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明白。前沿技术的探索总是充满不确定性。我们期待它未来的发展。”
接下来的谈话，转入了一些更泛泛的领域，关于全球能源趋势，关于科研管理的挑战。肯特·李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对许多技术领域的见解都颇为深刻，完全符合他简历上的形象。
半小时后，会面在一种友好而客气的氛围中结束。羊羽和赵建明将肯特·李送至接待室门口。
“再次感谢您的来访和基金会的关心。”羊羽与他握手告别。
“期待您的佳音。”肯特·李笑容依旧，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羊羽和赵建明脸上的客气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凝重。
他们返回指挥中心，第一接待室内隐藏的传感器和采集设备停止工作。
“怎么样？”羊羽看向苏小满和技术分析团队。
“全程生物信号稳定得可怕，除了最后您拒绝交流‘谛听’时，他有极其短暂的皮层活动抑制，几乎无法捕捉。”苏小满指着频谱图上一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谛听’捕捉到的非典型脑波始终存在，像是一种……背景噪音，或者说是他神经活动的底层特征？无法判断是天然还是人工干预，但肯定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模式。”
“微表情和生理指标没有漏洞，专业受过训练，或者……”林夕顿了顿，“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
“谈话内容分析，”一位信息分析员汇报，“所有话术都经过精心设计，提供我们急需的资源，索取他们想要的信息和介入权限。条件优后，难以直接拒绝。政治和舆论上，如果我们断然拒绝一家声誉卓着的国际基金会的‘善意’，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猜疑和压力。”
赵建明拿起那份意向书：“条款我看过了，表面上确实找不到问题。资金注入方式、观察员权限界定、技术交流范围，都用词严谨且看似公平。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导师’的触手真的通过这个基金会延伸进来，他们完全可以在不违反任何明文条款的情况下，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块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石，”羊羽冷冷道，“找不到棱角，却冰冷坚硬。他带来的不是问候，是一份包裹着糖衣的、精准的探测器和可能撬开我们大门的杠杆。”
“我们如何回复？”林夕问。
“拖。”羊羽果断地说，“以最高规格感谢，表达浓厚的兴趣，但强调事故调查的复杂性和项目重启的敏感性，需要时间详细评估。用官方辞令和他们周旋。”
“同时，”他眼中寒光一闪，“启动对潘洛斯基金会的深度溯源调查。我要知道它背后每一个重要捐款人的背景，它历史上每一个重大支持项目的细节，尤其是那些中途失败或者出现‘意外’的项目！查清楚这个肯特·李的每一段履历，每一个公开和未公开的社会关系！”
“明白！”情报部门负责人立刻领命。
“‘谛听’系统的数据，尤其是肯特·李的生物信号特征，列为最高优先级分析目标。小满，赵教授，我们需要尽快搞清楚那种非典型脑波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可能是识别‘导师’麾下核心人员的关键！”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赵建明郑重道。苏小满、方启航也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研究的斗志。
“另外，”羊羽看向方启航，“‘龙心’III型的论证必须加快！我们要让外界，让那个‘导师’感觉到，风域湖并没有因为这次打击而一蹶不振，我们依然在快速前进！这既能提振士气，也能迷惑对手，让他们无法准确判断我们的真实恢复速度。”
“是！初步概念框架已经启动，我们会尽快拿出方向性方案。”方启航回答。
命令一道道发出，风域湖这台精密机器在应对完外部的“问候”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部分力量用于对外防御和侦查，另一部分力量则用于向内加速生长。
肯特·李乘坐的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风域湖研究所。车内，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他拿出一个加密通讯器，输入一串指令，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问候已送达。目标反应符合预期。对‘谛听’表现出高度警惕，拒绝接触。疑似启动内部溯源程序。建议启动‘镜花’计划第二阶段。】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删除记录，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金丝眼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风域湖以为自己在阴影中磨砺獠牙，却不知，光滑的玉石之后，是更加深邃和无形的迷雾。博弈的棋盘，从来不止一层。
而与此同时，在风域湖研究所地下深处，最高等级隔离医疗室内，一直如同植物人般的刘明，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连接在他身上的高精度医疗仪器，记录下了一瞬间异常、但随即消失的神经电信号峰值，由于持续时间极短且未重复，并未触发警报系统。
仿佛一颗早已被认定为熄灭的死灰，其最深处，有一粒微乎其微的火星，短暂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感谢肯特先生和潘洛斯基金会的关心。”羊羽的手与之轻轻一握便松开，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是那种标准的技术官僚面对外部关切时的谨慎与客气，“事故确实突然，所幸应急处理及时，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主要是一些设备损失。请坐。”
双方在简洁而现代的第一接待室落座。肯特·李将公文包放在身旁，姿态放松却并不随意。
“没有人员伤亡是天大的幸事。”肯特·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庆幸，“顶尖的研究者是无价的财富。设备损失固然令人心痛，但总能重建和替代。只是……听闻事故波及到了贵所的核心能源项目‘龙心’？这真是太遗憾了。”
他精准地抛出了“龙心”这个词，目光坦诚地看着羊羽和赵建明，仿佛这只是基于公开信息和对行业动态的了解做出的合理推测。
指挥中心内，林夕的声音通过微型骨传导耳机传入羊羽和赵建明耳中：“微表情分析无明显破绽，瞳孔反应自然。语调平稳，心率监测依旧正常。‘谛听’反馈，非典型脑波辐射持续，强度依旧极低，无法进一步解析。”
羊羽面色不变，轻轻叹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说道：“肯特先生消息很灵通。确实，二代‘龙心’样件在事故中受损严重，项目进度受到很大影响。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建明配合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痛心：“多年的心血……很多关键数据……唉。”他的表演带着真实的情感，因为那份痛心本就是真实的，只是并非完全源于对方所知的“事故”。
肯特·李的语气更加沉重了几分，“潘洛斯基金会一直密切关注全球能源领域的突破性进展，尤其是像‘龙心’这样具有颠覆性潜力的项目。我们深知其中蕴含的艰辛与风险。正因如此，我们对贵所的遭遇感同身受。”
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更加真诚：“事实上，我此次前来，除了表达慰问，也带来了基金会董事会的一项提议。我们希望能在这个困难时刻，为风域湖研究所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
“哦？支持？”羊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兴趣，但又带着官方的审慎，“潘洛斯基金会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不知具体是哪些方面的支持？”
肯特·李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制作精美的意向书草案，轻轻放在桌上，推向羊羽。
“基金会愿意设立一项‘重大科研项目风险重建基金’，首期注资五亿美元，专门用于支持像风域湖这样的一流研究机构，在遭遇不可预见的重大技术挫折后，能够快速恢复研究能力。”肯特·李的声音平和而具有说服力，“这笔资金没有繁琐的申请流程和苛刻的成果要求，纯粹是为了支持科学探索本身，帮助研究者们渡过难关。”
五亿美元。无附加条件。这几乎是雪中送炭，慷慨得令人难以置信。
指挥中心里，听到这个数字和条件的人员都不由得屏息了一瞬。这手笔太大了，也太“干净”了。
“此外，”肯特·李继续道，目光转向赵建明，“我们了解到赵教授团队在聚变约束和能量导流方面遇到了世界级的难题。基金会可以牵头，组织一个包括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五位各国科学院院士在内的顶尖专家顾问团，以线上或线下的形式，为‘龙心’项目的重建和后续研发提供无偿的技术咨询。我们相信，跨学科的思维碰撞，或许能带来新的突破。”
这同样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顶尖的智力资源，往往是金钱难以衡量的。
羊羽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意向书，而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肯特·李：“潘洛斯基金会的慷慨和远见令人钦佩。这样的支持，对任何研究机构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有些好奇，基金会为何对风域湖，对‘龙心’项目如此青睐？据我所知，我们之前的合作并不深入。”
这个问题直接而关键。
肯特·李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从容答道：“羊羽所长，基金会的目的始终是推动人类科学边界的拓展。我们投资的是未来，是可能性。‘龙心’项目所展现出的潜力，值得这样的投资。至于之前的合作，那正是我们希望弥补的遗憾——我们本应更早地认识到‘龙心’的价值并给予更大力度的支持。这次事故是不幸，但也提供了一个加深合作的契机。我们不希望看到一次事故，扼杀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项目。”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当然，”肯特·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如此规模的资金和支持，基金会也需要对理事会和捐款人有所交代。我们希望在提供支持的同时，也能与风域湖建立更紧密的伙伴关系。例如，派遣一个小的观察员小组，定期了解项目重建的进展和面临的挑战，以便基金会能更精准地提供后续支持。同时，我们也对贵所在事故后展现出的惊人应急能力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个……”他像是努力回忆着一个词，“好像是叫‘谛听’的系统？听说它在预警和事故分析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基金会对这类安全预警技术也很感兴趣，或许在未来，我们也能在这方面进行一些交流，甚至合作开发，将其应用于更广泛的基础科研设施保护中。”
图穷匕见。
巨大的利益包裹着的，是对风域湖内部状况——尤其是“龙心”重建进度和核心技术“谛听”系统的窥探需求。派遣观察员小组，交流“谛听”技术，这才是真正目的。前面的巨资和专家支持，既是诱饵，也是让对方难以拒绝的“合理”代价。
指挥中心里，众人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羊羽脸上露出沉吟的表情，没有立刻回答。他轻轻拿起那份意向书草案，快速翻阅着。条款确实非常优厚，几乎找不到任何明显的陷阱。对方的手段高明至极，提供的都是风域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而索要的，在表面上也合情合理。
“肯特先生的提议，确实非常有吸引力，也展现了潘洛斯基金会的极大诚意。”羊羽合上意向书，语气缓和但依旧保留着距离，“不过，您也知道，‘龙心’项目涉及诸多敏感技术，事故的详细调查也还在进行中。如此重大的合作，我需要上报总部，并经过研究所内部严格的评估和讨论。恐怕无法立刻给您答复。”
“当然，当然。”肯特·李非常理解地点头，“这是应有的程序。我们充分尊重贵所的流程和保密要求。意向书您可以留下仔细研究，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与我联习。我们期待贵方的积极回应。”
他丝毫没有逼迫的意思，显得极有耐心和风度。
“感谢理解。”羊羽微微颔首，“关于‘谛听’系统，它目前仍处于高度实验阶段，主要是内部用于环境监测和数据分析，这次事故中起到的作用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技术交流与合作，恐怕需要等到系统更加成熟稳定之后再来探讨了。”他轻描淡写地将“谛听”的话题挡了回去。
肯特·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明白。前沿技术的探索总是充满不确定性。我们期待它未来的发展。”
接下来的谈话，转入了一些更泛泛的领域，关于全球能源趋势，关于科研管理的挑战。肯特·李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对许多技术领域的见解都颇为深刻，完全符合他简历上的形象。
半小时后，会面在一种友好而客气的氛围中结束。羊羽和赵建明将肯特·李送至接待室门口。
“再次感谢您的来访和基金会的关心。”羊羽与他握手告别。
“期待您的佳音。”肯特·李笑容依旧，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羊羽和赵建明脸上的客气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凝重。
他们返回指挥中心，第一接待室内隐藏的传感器和采集设备停止工作。
“怎么样？”羊羽看向苏小满和技术分析团队。
“全程生物信号稳定得可怕，除了最后您拒绝交流‘谛听’时，他有极其短暂的皮层活动抑制，几乎无法捕捉。”苏小满指着频谱图上一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谛听’捕捉到的非典型脑波始终存在，像是一种……背景噪音，或者说是他神经活动的底层特征？无法判断是天然还是人工干预，但肯定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模式。”
“微表情和生理指标没有漏洞，专业受过训练，或者……”林夕顿了顿，“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
“谈话内容分析，”一位信息分析员汇报，“所有话术都经过精心设计，提供我们急需的资源，索取他们想要的信息和介入权限。条件优后，难以直接拒绝。政治和舆论上，如果我们断然拒绝一家声誉卓着的国际基金会的‘善意’，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猜疑和压力。”
赵建明拿起那份意向书：“条款我看过了，表面上确实找不到问题。资金注入方式、观察员权限界定、技术交流范围，都用词严谨且看似公平。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导师’的触手真的通过这个基金会延伸进来，他们完全可以在不违反任何明文条款的情况下，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块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石，”羊羽冷冷道，“找不到棱角，却冰冷坚硬。他带来的不是问候，是一份包裹着糖衣的、精准的探测器和可能撬开我们大门的杠杆。”
“我们如何回复？”林夕问。
“拖。”羊羽果断地说，“以最高规格感谢，表达浓厚的兴趣，但强调事故调查的复杂性和项目重启的敏感性，需要时间详细评估。用官方辞令和他们周旋。”
“同时，”他眼中寒光一闪，“启动对潘洛斯基金会的深度溯源调查。我要知道它背后每一个重要捐款人的背景，它历史上每一个重大支持项目的细节，尤其是那些中途失败或者出现‘意外’的项目！查清楚这个肯特·李的每一段履历，每一个公开和未公开的社会关系！”
“明白！”情报部门负责人立刻领命。
“‘谛听’系统的数据，尤其是肯特·李的生物信号特征，列为最高优先级分析目标。小满，赵教授，我们需要尽快搞清楚那种非典型脑波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可能是识别‘导师’麾下核心人员的关键！”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赵建明郑重道。苏小满、方启航也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研究的斗志。
“另外，”羊羽看向方启航，“‘龙心’III型的论证必须加快！我们要让外界，让那个‘导师’感觉到，风域湖并没有因为这次打击而一蹶不振，我们依然在快速前进！这既能提振士气，也能迷惑对手，让他们无法准确判断我们的真实恢复速度。”
“是！初步概念框架已经启动，我们会尽快拿出方向性方案。”方启航回答。
命令一道道发出，风域湖这台精密机器在应对完外部的“问候”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部分力量用于对外防御和侦查，另一部分力量则用于向内加速生长。
肯特·李乘坐的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风域湖研究所。车内，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他拿出一个加密通讯器，输入一串指令，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问候已送达。目标反应符合预期。对‘谛听’表现出高度警惕，拒绝接触。疑似启动内部溯源程序。建议启动‘镜花’计划第二阶段。】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删除记录，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金丝眼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风域湖以为自己在阴影中磨砺獠牙，却不知，光滑的玉石之后，是更加深邃和无形的迷雾。博弈的棋盘，从来不止一层。
而与此同时，在风域湖研究所地下深处，最高等级隔离医疗室内，一直如同植物人般的刘明，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连接在他身上的高精度医疗仪器，记录下了一瞬间异常、但随即消失的神经电信号峰值，由于持续时间极短且未重复，并未触发警报系统。
仿佛一颗早已被认定为熄灭的死灰，其最深处，有一粒微乎其微的火星，短暂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