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血沃关山-《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轩辕关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横亘在通往洛阳的道路上。接连数日的僵持和试探,让关墙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焦躁的血腥味。北秦军的营垒中,气氛却从最初的挫败感逐渐转变为一种压抑已久的决战前的沉默。工械营的匠人们不眠不休,根据皇帝亲自提出的思路和前线反馈,对“震天炮”进行了紧急改进——加高了炮架以增大仰角,调整了配重与抛竿的比例以求得更远射程,甚至尝试使用了内部填充火油石灰的“震天雷”作为弹药。

  陈衍再次亲临前线山丘,他的目光扫过麾下那些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最终落在王镇恶身上:“镇恶,破关在此一举。朕要看到洛阳的城墙。”

  王镇恶抱拳,甲叶铿锵作响:“陛下放心,今日必破此关!纵粉身碎骨,臣亦要为大军踏开前路!”

  黎明时分,天色灰蒙,寒风依旧。改进后的十余架“震天炮”发出了比以往更加沉闷恐怖的怒吼。巨大的石弹和那些冒着黑烟、划出诡异弧线的“震天雷”集中砸向轩辕关墙的同一段——那是工械营大匠们反复测算后认为的结构相对薄弱点。

  “轰!轰隆隆!”

  石弹砸中墙体,碎石四溅。更可怕的是那些“震天雷”,它们撞击后碎裂开来,内里的火油泼溅燃烧,石灰粉弥漫开来,灼伤守军的眼睛和呼吸道,引发阵阵惨叫和混乱。虽然依旧难以直接轰塌厚重的关墙,但持续的集中轰击终于取得了效果——一段女墙被彻底砸碎,其下的墙体也出现了数道深刻的裂痕,局部甚至发生了小范围的坍塌,形成了一个虽不宽阔但足以攀爬的碎石斜坡!

  “缺口!打开了!”北秦军阵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敢死队!上!”王镇恶声嘶力竭地怒吼。

  早已准备就绪的重甲步兵敢死队,人数约五百,人人披双甲,执巨盾重斧,口衔利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那处冒着烟尘的缺口发起了亡命冲锋!

  关墙上的北魏守军也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弹压,箭矢、擂石、滚木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甚至将烧沸的金汁恶臭地泼洒下来。不断有敢死队员被巨石砸成肉泥,被箭矢射成刺猬,被金汁烫得皮开肉绽惨叫着滚落山坡,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体和温热的血迹,继续向上猛冲!每一步都付出着生命的代价,那一段斜坡瞬间被染成了暗红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隘侧后方一处人迹罕至的绝壁之上,突然抛下了数十条粗壮的绳索。一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和身手矫健的山地兵组成的奇兵,约三百人,在付出数人失足坠崖的代价后,终于在本地猎户向导的带领下,历经一夜艰难的攀爬,成功绕到了关隘防卫相对薄弱的侧后方!他们如同神兵天降,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哨兵,随即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猛扑向关墙之上的守军背后!

  “秦军从后面上来了!”

  “顶住!后面顶住!”

  北魏守军瞬间腹背受敌,陷入了极大的混乱。正面缺口处压力骤减,敢死队趁机疯狂突进,终于有数十人成功踏着碎石冲上了关墙,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王镇恶看得双目赤红,一把推开亲兵,拔出佩刀:“弟兄们!随我上!拿下此关,就在今日!”他亲自率领后续部队,如同猛虎般扑向那道用无数生命撕开的口子。

  关墙之上,变成了真正的血肉磨坊。双方士兵拥挤在狭窄的墙道和缺口处,刀刀见血,斧斧到肉。断肢残臂飞舞,怒吼和哀嚎交织。王镇恶身先士卒,刀锋卷刃了就抢过敌人的武器继续砍杀,浑身浴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一名北魏骁将突到他面前,被他用断刀硬生生捅穿喉咙,热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墙上的北魏旗帜一面接一面地倒下,又被拼死夺回,再倒下。最终,当奇兵队伍从内部杀到并打开了那沉重的关门时,北秦军主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关内。守军的抵抗意志终于崩溃了。

  轩辕关,破了。

  残阳如血,映照着同样被鲜血浸透的关墙和山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关隘内外,尸骸枕籍,双方士兵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交织在一起,几乎填满了每一寸土地。疲惫不堪的北秦士兵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从尸堆中翻找着尚未断气的同袍,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

  王镇恶拄着一把卷刃的豁口战刀,站在关墙最高处,望着关内通向洛阳的方向,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战袍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军医正匆忙地为他包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一关,虽然拿下,但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期,精锐敢死队几乎全军覆没,参与主攻的部队也伤亡惨重。大军,迫切需要休整。而前方,通往洛阳的路上,还有其他的关隘和拓跋焘可能派来的野战军团。

  就在轩辕关血战正酣之时,东路,独孤信接到了中路飞骑传来的捷报。

  “好!陛下神武!王将军骁勇!”独孤信抚掌大笑,随即眼中精光一闪,“传令各军!擂鼓!进军!给本将军把声势造到最大!所有炮车、弩车都给老子推到邺城眼皮底下,狠狠地轰!要让拓跋健那老小子以为,我独孤信今日就要踏平他邺城!”

  很快,邺城外围,战鼓声震天动地。数以万计的北秦军士卒排出浩大的阵型,推着各式攻城器械,缓缓逼近邺城城墙,做出全力攻城的姿态。虽然真实意图是佯攻,但那架势、那声势,与真正的总攻别无二致!

  城头上的拓跋健看得心惊肉跳,刚刚因为中路破关消息而稍缓的神经再次紧绷到了极点。“快!所有后备队全部上城!民夫也上去!滚木礌石全都搬上来!快!绝不能让他们爬上来!”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将最后一点可用于机动的力量也全部填进了城防这个无底洞。他彻底被独孤信牢牢钉死在了邺城,再也无力他顾。

  而在遥远的漠南,李渊的部队在补充了给养后,正朝着平城方向隐蔽急进。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毫无预兆的特大沙尘暴突然席卷而来。刹那间,天地失色,狂风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稳住!拉住战马!就地寻找遮蔽!”李渊的喊声瞬间被狂风吞没。

  沙砾如同子弹般击打在盔甲和皮肤上,人马难行,视线完全丧失。队伍被吹得七零八落,许多驮运物资的驮马受惊跑散,甚至有人和马匹被狂风卷走,或被流沙吞噬。

  这场可怕的沙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平息。队伍重新集结清点,发现损失了近百匹战马和相当一部分携带的备用箭矢和干粮,还有十余名士兵失踪。行军速度被迫大大延缓,士气也受到不小的打击。

  李渊望着眼前一片昏黄、仿佛被重新塑造过的沙海,脸色难看。但他很快强打精神:“福祸相依!这场沙暴固然阻碍了我等,但也必定掩盖了我们的行踪!拓跋羯儿绝不会料到,会有一支军队能在这种天气后出现在他面前!加快速度,克服困难,目标平城!”

  西路的孤军,在付出了自然之威的代价后,带着更深的紧迫感,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途。